想了半晌,还真让仇局长琢磨出了点东西,暗忖,难不成是择校费那块儿出了问题。 本文来自 http://huangsewenxue.com/   其实,也无怪仇局长往那儿想,而是那处确实是最容易出纰漏的地方,因为教育局虽然明定了择校费上限不得超过一百,其实,各个学校都没按规定办事,远远超过这个标准的也是在所多有,不说别处,就是教育局附近的育红小学,择校费就高达三百八十元。   没办法,谁叫武德区是明珠的市中心呢,谁叫经济搞活后,老百姓的口袋都丰满了呢,再穷不能穷教育,可不是口号,所以,主管教育的教育局怎么能受穷呢。且这些学校也都懂规矩,多收的钱虽不至于上缴到教育局里,每次教育局划拨经费前,该校都会特意打个条子,申请少划拨若干,如此,合理合情,两相得利。   “一定是这里出了问题,引起了市委领导的重视,完了,完了……”   当时,仇局长认定是择校费出了纰漏,心中已经急得百抓挠心。   谁成想,刘科长张口就问他索要教育局发出的有关择校生择校的相关规定的文件。   仇局长当时差点儿没瘫软在地,没奈何,一边强忍着惊惧招呼通讯员赶紧去找,一边飞速地思忖着免责、推脱的手段。   通讯员似乎没体谅自家领导的心思,找文件的速度快得惊人,短短数分钟,就去而复返,将三份文件拿了回来。   刘科长接过文件,翻了翻,便含笑让仇局长在文件上签个字。   当时,仇局长条件反射般地就跳起身来,连连摆手,可转念一想,文件都盖上了教育局的大印,想否认也是没门,况且这文件堂堂正正,毫无纰漏,签字又如何。   是以,仇局长顺水推舟,化摆手为伸手,接过文件,签好了大名。   得了三份文件,刘科长二话不说,便道告辞,仇局长已然急得火上房,自然不会留他们,将三人送至门外,便拍上了大门,拼命地思忖起了对策。   可思来想去,也不得要领,按道理说,这事儿不小,可也没到让市委领导重视的程度,可人家督查室都关注了,想必已经进了市委领导的视线。   虽然,整件事,仇局长自觉没多少责任,最多也就是个监管不力,若事情发生在区委,他相信凭借自己的活动能力,绝对能将隐患消弭于无形。   可关键是,问题到了市委,进入了市委的眼界,那这事儿就可大可小,收缩性就太大了。   关上门的第一时间,仇局长就想摸电话,赶紧通知分管教育的夏副区长,可刚抓上电话,他又收回了手。   因为,他忽然觉得自己这么做,简直就是在找死!   若是告诉了夏区长,自己工作出了失误,让市委盯上了,夏区长的第一反应,肯定不是想办法保他仇某人,而一定是思忖自己的分管工作出了问题,让市委盯上了,尔后,恐怕就是如他仇局长想推出几个校长或者副局长一般,将他仇局长出去顶罪吧。   弃卒保车,自古皆然!   不能报给夏区长,仇局长彻底没法子了,一会儿的功夫,他围着办公桌转了数十圈,直到这会儿太阳射来,他热得不行,才匆匆将窗帘扯上,堵在两台电风扇中间,吹风祛暑。   可心里烦躁,这风越吹,他反而越热了,他实在想不通,市委怎么会盯上这么点小事儿,再说即使是案子,可这案子也没爆发不是,也用不着督查室来督办啊?   “督查室,不对,不对,如果是市委盯上的案子,怎么可能就派个督查室的副科长过来,连督查专员都没出马!”   霎那间,仇局长抓住了问题的关键,他忽然想到,有可能不是市委盯上了,而是督查室盯上了,可督查室为什么满街的老虎不去抓,非盯上自己这只瘦猫了呢,难道是那位纪主任对自己了有看法?   一念至此,啪的一下,仇局长扇了自己大腿一下,他这才想起督查室换了天!   “难不成那位新来的主任对我有了意见,可我也不认识他啊,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呢,看样子得探究探究!”   找准了脉络,仇局长就好下手了,他目标很清晰,就是盯那几位在市委人头熟,圈子广的同僚,借着聊天的当口,探询他们对那位督查室的新主任是否有些了解。) 第三十六章校长练得好掌法   找到民政局的老棋友牛局长时,仇局长终于知道问题的根子了。   尽管牛局长只说和那位薛主任通过次电话,也不怎么熟悉,可仇局长一追问,牛局长就薛主任老婆领着她妹妹来转户口的事儿说了。   就此,仇局长哪里还不知道问题在哪儿。   择校生、本市本地区户口、择校费,这些方才从那位刘科长嘴里蹦出的词儿,立时在仇局长脑子里,和那位薛主任的小妹妹联系起来了。   要说官做到仇局长这个份儿上的,就没一个简单角色,就这么想了两个钟头,原本毫无头绪的麻烦事儿,竟叫他想了个通透。   弄出去问题根源,仇局长却并不急着给那位薛主任去电话,很明显,定是那个不开眼的惹上薛主任了,这件事,他仇局长不办漂亮了,就这样贸然打电话过去,简直就是不懂事儿。   更何况,这事儿虽小,那位薛主任真做起法来,要把它弄大,简直就是轻而易举的,是以,不管从哪个角度讲,灭火兼让那位薛主任消气,才是当务之急。   一念至此,仇局长就拿起了电话,寻着电话本,便照着武德区的几所重点小学的校长电话,就拨了过去。   在仇局长看来,那位薛主任的妹妹要念书,不去市委机关小学,也就在这几所重点小学了。   他这定位倒是,定准了,可回话的几位校长,均是拍了胸脯保证没这事儿。   仇局长太清楚这帮家伙的尿性了,只要是出了问题就一准儿先拿嘴堵死了,将问题往外推,他可是知道这帮玩意儿从来就不管招生事宜,弄不好这会儿都没去学校上班,可人家接着电话。就敢大言不惭地冲他仇某人拍胸脯,做保证,简直就有点儿无法无天的意思。   仇局长懒得威胁这帮滚刀肉。当即就撂了电话,出门就奔市委办公厅去了。   仇局长自然不是去找薛向,而是奔了市办综合室,找了赵主任。先是一通没营养的废话,磨磨唧唧到最后,才终于说出了正题。询问赵主任那位薛主任家住何方。   赵主任是何等样人,立时就知道这位找薛主任“有事儿”不过,仇局长不说,他自不愿细究,更不会道出他和薛主任有些交情,毕竟有些事儿。是办不成的,弄不清根子前,还是别往自己身上揽事儿。   不过既然仇局长问到,他自不会不说,临了。还将昨晚督查室聚餐的事儿,当笑话小声讲给了仇局长听。   听罢,仇局长浑身一凛,他哪里不知道赵主任这是在变相告诉自己那位薛主任的手段,当下,千恩万谢后,方才匆忙离去。……   再度踏进育苗小学,苏美人是浑身都不舒坦,恨不得走一步,退三步才好,还是小家伙拉着她的手,在前面扽着她前行。   这会儿,已经快下午四点了,太阳也是正热,若不是薛老三鼓捣,再加上再三拍了胸脯,保管让她出气,苏美人是说什么也不会再来这个鬼地方的。   原来,三点半的时候,薛向突然截住了,正在大肆采购的大小俩美妞,二话不说,当即让苏美人下午再领着小家伙去育苗小学。   当时,一听这话,苏美人立时就冷了脸,一双美丽的丹凤眼死死盯着薛老三,意思很明显,就是质问他薛老三拼命把自己老婆,往虎口里推,到底是存了什么良心。   薛老三得意一笑,只说了句“上午受的气,不想出了?”   苏美人立时扯着似懂非懂的小家伙,跳上车来,便载了她朝育苗小学奔去。   尽管迫不及待地想看那位副校长的倒霉相,可真踏进这受气之地时,苏美人还是浑身上下,万分不爽利,又是整理团衫,又是检查裤带,尔后,一只手死死扶住帽檐,这才跟着小家伙亦步亦趋地朝上午来过的那个办公室行来。   “啊哈,欢迎欢迎呀!”   苏美人和小家伙刚出现在门口,副校长就阴阳怪气地笑开了,此时此地,既无办公人员,又无来办事儿的学生、家长,副校长毫无顾忌,自然原形毕露。   细说来,副校长遭遇过不少类似苏美人这样的犟脾气,可到后来,又有几个逃脱了掌握呢,还不是为了孩儿能念个好学校,乖乖的坠入自己彀中。   原本副校长也不是那种迫不及待,不懂情调的急色,他深知男女之事,还是若有若无,施施而为,为最好,那样才有情趣。   正是因为懂情趣,副校长的不少猎物,非但没有激烈反抗,竟然沉醉其间,成为他的玩偶,这让副校长征服感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内心深处更是自得不已。   可偏偏伸手打落苏美人的大檐帽后,副校长震撼了,他阅女无数,惯经风月,自忖这辈子什么样的美人都见过了,什么样的女人都享受过了,可就在那刻,副校长才知道人间真有倾国色,他这辈子见过的、玩儿过的女人加起来,也决计敌不过眼前的粗布美人。   霎那间,副校长就失了把持,动了邪念,甚至违背了秉承多年的人前君子的伪装,在一众学生家长未离开时,就冲苏美人动起了手脚,尔后,竟发展到吆喝门岗的那帮老虎皮搜苏美人的身。   现下想来,副校长真是后悔不已,若是当初自己把持住了,正色示人,没准儿能将如此人间国色彻底玩弄掌中,哪里用弄成现在这样,须得撕破脸。   不过既然已经撕破脸了,副校长也再想什么将美人变作情人,彻底掌握,这种国色,得到一次也便满足了,是以,副校长在苏美人进门霎那,便嘻嘻哈哈乐开了。   反正,在他看来,只要这小孩还想在育苗小学念书,这美人就逃不出掌握。   换种玩儿法,也许情调更浓了呢。   却说副校长的淫笑,苏美人恍若未觉,只拿了美丽的丹凤眼,在办公室内外,不住扫描。   “看什么呢,我这儿可什么都不缺,里间就有卧室,我那张大床可是棕绷的,又弹又软……”   副校长一双眼睛仿佛黏在了苏美人身上,若是眼睛能解开衣服,苏美人这会儿已经被副校长剥了个精光。   “闭嘴!”   苏美人直气得浑身发抖,她倒不是气眼前这副校长,这副校长在她心里,连垃圾也不如,她气得是薛老三,这会儿,若是薛老三在侧,苏美人能跟他玩儿命,什么替自己出气,这分明是把自己玩火坑推嘛……   副校长伸出根食指,轻轻摇晃,一脸贱样,“闭嘴?行,说完这句话,我马上闭嘴,一千三百元的择校费,这位家长同志打算何时缴,打算以什么样的方式缴,实不相瞒,我们这里有特色缴费方式……”   咣!   副校长一语未毕,一道人影直直冲了进来,未成想,这人影方进门来,一头竟撞在了门边的缴费台上,一声巨响后,缴费台竟被撞出个大洞,室内三人齐齐吃了一惊。   副校长最先认清来人,急忙冲上前去,扶起那人,脸上做出痛心疾首的表情,“校长,校长,您没事儿吧,您千万不能有事儿啊……”   可那人头破血流,哗啦满脸的样子,无论如何也不能是没事儿。   副校长又惊又恐,慌忙掏出手绢,来给大人擦拭,谁成想,那人摇晃了两下脑袋,一双眼睛猩红如狼,死死盯住了副校长,忽地,猛然挥动手臂,啪啪啪……   那人竟左右开弓,赏了副校长一阵耳光雨,动作之迅猛酷烈,便是薛老三在此,只怕也得道声“练得手好掌法”副校长竟是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一声,就被那人击倒在地,长腿伸了伸,刚抬起脑袋,无比迷惘地看了眼自己的顶头上司,紧接着,就昏了过去。   苏美人和小家伙看得目瞪口呆,尤其是小家伙,先看看那人的脑袋,再看看他的胖手,她小心思无论如何也不能把这破了头的老爷爷,和先前那打坏蛋堪比自己大哥的形象联系起来。   一大一小俩美妞正愣神间,门口忽然又冲进一位身材精瘦的中年人,那人进得门来,就冲苏美人伸出了手:“是薛主任的夫人吧,我是仇天都,武德区政府教育局局长!”   听那人自报身份,苏美人这才落落大方地伸出手来,“你好,仇局长,我姓苏!”   和那人搭了一下,便飞速收回。   不错,来人正是明珠市武德区教育局局长仇天都。   要说仇局长能至此处,绝非误打瞎撞,而是谋定后动。原来,此前,在办公室,仇局长问他手下这帮小学校长,今天是否有人对转校学生和家长做了什么出格的事儿,他手下那帮小学校长们几乎想也不想,第一时间,就推搪了。   当时,仇局长也没法子,只在电话里,挨个儿狠狠臭骂了一顿。可骂完,事儿还得干啊,篓子还得填平啊。   要说仇局长也是好脑子,极通世故人情,还极富侦探的推理精神。 第三十七章救命的一躬   挂罢电话,仇局长立时站在薛向的角度,费力思忖,如果他是孩子家长,选择薛向首先兼顾什么,答案很明显,学校在好的同时,离家要近。   而先前,他已然锁定了重点小学,尔后,便想到了地理位置。   于是,他便去了市委办公厅,找了综合室的赵主任,问了薛向的住址,立时按图索骥,相准了离薛向家最近的育苗小学。   而在仇主任离开综合室赵主任办公室时,赵主任也在第一时间,将仇主任到来问薛向住址的事儿,报给了薛向。要说赵主任这手玩儿得也漂亮,他愣是不问这两人之间到底有什么,却帮着互通消息,两边的人情皆给做足了。   而薛向得了赵主任的通报后,哪里还不明白自己派刘科长到武德区教育局打蔓草,已然惊动了草里的大蛇,好戏将要登场,他自然得让看戏的人到场观看啊。   于是,他便火速赶到那晚购物的商场,将大小俩美妞逮了个正着,接着,便通报了消息,让苏美人去解气。   谁成想,苏美人解气心切,竟不等薛老三,拉了小家伙,就朝外奔去,她买的一堆东西,却堆在商场,薛老三方要跟行,却让售货员拦住。   要说他们一对,都是人样子,男的英俊,女的美丽,再加上昨夜购物,出手大方,还有薛老三给苏美人买那老气装时,引起的轰动,让商场里的售货员们,对他们记忆犹新,是以,方才苏美人购了东西,不付钱,要出门去。众售货员也不阻拦,便是盯准了薛向这做男人的。   结果,薛向这么一阻。就让苏美人先行了。而在他原计划里,他是准备送苏美人前去,自己隐在暗处,以策完全。他焉能不知道那副校长不是什么好鸟,焉能不担心自己女人。   所以说,先前苏美人受了那副校长侮辱。在心里,将薛老三骂开了花,这薛老三也纯是冤枉,算得上躺着也中枪了。   要说,这苏美人确实报仇心切,一路开车飞快,竟赶在了先出发的仇局长前面。到得了学校,接着遭遇了那么一出。   而仇局长仅仅慢了一拍,也赶到了,谁成想,他仇局长目标太大。在武德区教育体系,人所共识,刚进得大门,就让看门老头给认了出来,紧接着,就电话通知了校长。   要说这育苗小学的校长黄达原本还真就如仇局长所想,不在学校内,可中午接了仇局长电话,挨了一通痛骂后,黄校长嘴上虽然敷衍得过了,可心里着实有些担心。   据他所知,这个负责择校生报名的下属,风评就十分不好,再想到从来就温文尔雅的仇局长竟在电话里骂出了操爹日娘,黄校长实在不敢怠慢,是以,便紧急回校了,结果,他屁股还未在办公室坐稳,就接到了门岗处的电话,这才将仇局长接了个正着。   黄校长一瞅见满脸郁气的仇局长,就暗叫糟糕,先前电话里仇局长也没说明白到底是什么事儿,可用脚趾头想,能把附庸风雅的仇局长惹得在电话里讲粗口的事儿,该是多么严重。   黄校长只祈祷,仇局长此来,是挨个儿学校轮着查,按次序查到自己头上的,可仇局长开口就问择校生入学办在什么地方,黄校长心头就浮起了疑云。   谁成想,他刚领着仇局长步到副校长所在办公室的十米开外,这疑云就化作倾盆暴雨和阵阵惊雷降落下来,原来屋里的副校长开始粗言秽语起来,当时,黄校长就要动作,却被仇局长拉住,还做眼色令他噤声。   很明显,人仇局长干啥来了,就是来抓坏分子,替薛主任出气来了,而若当面质问,这坏分子如簧巧舌之下,仇局长也不能大刑伺候,逼人承认,这会儿,正巧碰上了,不抓他现行,还等何时。   仇局长原本,还想听会儿,再出面,可谁成想他刚拉住黄校长,里面的那副校长就报出了“一千三”的数字,接着又跟人说着什么下流的特色缴费方式,立时,仇局长就忍不了了,心火蹭蹭直冒。   哪知道,他这没来得及出手,已然听得骇破苦胆的黄校长心头火山先爆发了,蹭的一下,就冲出去了,因着步履实在太急,一脚踩呲,兜头就撞在了缴费台上,立时就将黄校长撞了个七荤八素。   黄校长刚遭厄,那副校长就认出他来,自然啥也不顾地就去搀扶领导,并作痛心疾首状,表露关切。   要说当时,黄校长已然急怒攻心,又惊又惧,再加上又撞得头破血流,霎那间,真是杀人的心思都有了,再也不顾什么教育局长在侧,什么为人师表更被他一脚踢飞了天,满腔怒火,就想把眼前这面目可憎的家伙给撕成碎片,于是,便上演了出全武行。   仇局长刚踏进门,黄校长的巴掌就挥开了,仇局长连句阻止的话都未及出口,副校长就直接被黄老头给干晕了。   紧接着,仇局长眼神就在苏美人和小家伙身上定住了,原来,他中午通过民政局的牛局长处知道薛主任的夫人和小妹来办理户口的事儿,为了弄清楚篓子出在哪个学校,他还特意打听了苏美人和小家伙的装扮,就是希望到时以此为线索,寻了学校挨个儿问,只是后来,才想出通过薛主任家宅地理,锁定学校的法子。   要说,他先前给牛局长打听的苏美人的装扮,还真没白问,这不,一进门,仇局长扫在这大小俩美妞身上,就愣住了,紧接着,就试探着问出了口,谁成想来人果然是薛主任的夫人。   “苏同志,实在是对不起,对不起,我们的工作做得实在不到位,竟然出现了这么大的疏漏,让这等害群之马,混进了人民教师队伍,实在是有愧啊!苏同志,你看,有什么意见和要求,你尽管提,我们一定尽量满足。”   仇局长这话可谓是实心实意,毕竟尽管学校征收超标择校费的事儿,他有所知晓,可他就是想破脑子,撑坏胆子,也不敢想象下面有人竟敢喊出“一千三百”的数目,这传出去,他仇局长就是丢官进监狱的罪过啊!更有甚者,这王八蛋竟敢以此为挟,要轻薄人家妇女同志,这简直就是新社会的臭流氓嘛,且轻薄的还是市委办公厅领导的家眷,真传出去了,那绝对是轩然大波。   “仇局长,我没什么意见,你是上级领导,有什么问题,自有你处理就好,我就是来给我妹妹办理入学手续的!”   方才黄校长的那阵耳光雨,已经让苏美人心头憋着的那口气出尽了,她倒是没有薛老三那种对坏人击倒还踏三千脚的酷烈作风,这会儿,她只想快些给小家伙办理了手续,离开这是非之地。   “黄校长,没听见苏同志的话么?”   仇局长狠狠瞪一眼一旁已经用毛巾包裹好脑袋的黄校长,这会儿,他对姓黄的可真是怨念万端,当初,他询问时,就数这老家伙胸脯拍得最响,这会儿,惹出天大的篓子,让他仇某人都不知怎么收场,这笔账,先给姓黄的记下!   “是是是……”   黄校长捂着脑袋连连应声,可他刚上前一步,陡然想起自己对办理新生入学流程并不如何熟悉,赶紧道,“我看小同学聪明可爱,条件完全够了,什么流程就不用走了,到时,我直接安排档案处,给小同学办理学籍档案就行了。”   “那行嘛?”   苏美人疑惑道。   “怎么不行?今次,我们学校出了夏锦达这样的败类,本来就应该给苏同志和小同学,做出深深道歉,开这点方便之门,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苏同志,您真得没什么要求么,有什么要求,你可以提的,我们校方一定会尽量满足的……”   黄校长望着苏美人,满脸渴望,甚至希望苏美人提意见说抽他黄某人俩耳光,倒不是他黄校长贱皮子,而是身边的仇局长几次看自己的目光都十分不善,且方才听仇局长称呼这位苏同志是什么薛主任的夫人,那摆明姓夏的这一脚是踢到了铁板,姓夏的死不足惜,可自己多冤啊!   既然黄校长再三表态能开方便之门,苏美人自然不愿在这儿,跟两个官僚攀谈,当下,牵了小家伙的手,便待跟二人告辞,谁成想小家伙忽地冲黄校长鞠个躬,“谢谢校长!”   小家伙尊师重教的传统,一直保持到现在,她小人儿,完全弄不清整件事的纠葛,只知道那坏人,被这没头发的老爷爷打躺下了,就像大哥教训坏蛋一般,保护了自己,再加上这老爷爷似乎是这个学校的校长,所以临别之际,小家伙才给鞠上一躬,表示感谢。   “不谢不谢,多有礼貌的小同学啊……”   仇局长抢先接茬,顺带着看向黄校长的眼神也温和了不少。   一边的包裹的跟印第安人一般的黄校长,更是在这小家伙这一鞠躬后,混浊的老眼中泛出了泪花,心中暗叹,这真是救命的一鞠躬啊! 第三十八章效左宗棠   苏美人和小家伙告辞后,紧接着仇局长也离开了学校,又忙着活动开了。   虽然那位苏同志,没说要追究,可事情实在出得太大,那位薛主任是什么章程,还真没准儿,所以他第一时间,得把信儿确准了。   当下,仇局长就攀扯了赵主任,又费了千辛万苦,拉上了牛局长,让这二位同时做中人,来请薛主任赴宴。   而薛老三原本就没想把事情闹大,且苏美人也没跟他复述那位副校长的卧秽语,再加上,他欠着赵主任和牛局长不大不小的人情,这二位做中人相邀,他也实在没法儿推托,自然得应邀赴宴,一餐饭下来,众人把酒言欢,却是提也没提那桩不愉快,一场风波,就此平息。   至于那位副校长,在仇局长和黄校长的联合、残酷地打击下,深挖掘,重追击,终于把他干得那一桩桩烂事儿,全翻出来了,当时,仇局长还来电,就处理意见询问过薛向。   细说来,当时仇局长的心理很矛盾,一方面,他想将那位副校长的问题直接上报公检法,狠狠惩治这种人渣,可以另一反面,他又不愿意把事儿闹大,毕竟是他手下人干得事儿,而那事儿,最疼痛的是,那位副校长竟勾搭了五六名情妇,若传开来,他仇局长绝对吃不了兜着走,这年月到底不似二三十年后,一个副校长闹出如此荒唐的作风问题,那可是要上报市委,乃至中央的。   是以,从个人利益出发,仇局长当然希望此事压下,可问题的关键是,这事儿不是他说压就能压的。虽然那位副校长的烂事儿,全是他一手经办,挖掘出来的。材料也都在他手里,而那位参与的黄校长更是自己手下,自然好摆平,问题是那位薛主任恐怕也一直在关注这案子。要糊弄过他,只怕不可能。   因此,仇局长才决定给薛向电话。假意问他处理意见,其意无非是薛向同意捂盖子。   仇局长原以为,那位颇有书生气的薛主任不会好说话,哪成想他刚渗透了几句,人家薛主任就直接点名了核心,并作了保证,尔后。仇局长说了一堆感谢话,才把电话撂了。   要说薛向同意捂盖子,倒不是为卖仇局长人情,他还不至于为了结交个小官僚,就罔顾公义。   其中道理。就跟左宗棠治白莲教一样,当时,西北农村白莲教盛行,白莲教大师兄借传法之名,于农村新婚夫妇洞房之际,单独面对新娘祈福施法,便借此,占去不少新娘的初夜,白莲教案发,大师兄被拿,便有吏员言道此事,要将此案大白天下,结果,左宗棠览罢供词后,一把扯了个粉碎,大师兄腰斩,且严令此案不得外传。   当时,很多人都很疑惑从来都眼里不揉沙子的左公,今次为何徇情,还是替左公负责军饷的大商人胡雪岩,一次私下谒见左公时,代替众人问出了答案,当时左公只说了一句话:案白,恐西北无妇人也。   这个道理,和如今薛向同意替仇局长压下案子,几乎一样。副校长除了那几位心甘情愿的情妇,还祸害了不少妇女,此案若大白天下,别说现下,就是风气大开的后世,只怕也无妇女经受得此打击,多少家庭得破碎,多少母亲得抬不起头,多少孩子得背负一辈子枷锁……   不过,尽管薛向同意将此案压下,那位副校长也没得什么好果子,仇局长和黄校长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让副校长认了个贪污罪,想来也是,若真爆出实情,副校长至少得是个枪毙。尔后,又因数额巨大,副校长被判了个无期,最后真就老死狱中!……   咚咚咚,薛向正在办公室埋头急书,办公室大门响了,薛向刚招呼一声请进,综合室主任赵国肥胖的脑袋便伸了进来。   “薛主任,没打搅到你办公吧?”   赵主任圆乎乎的胖脸,笑容绽放。   “是赵主任啊,请进请进!”   说话儿,薛向站起身来,就步出了办公桌。   办公室到底不比其他场所,纵是私下,二人也保持着官称。   “哎,薛主任,我们综合室跟你们督查室,就是比不了啊,你看我们一天天闲的,这大夏天的吹电扇,估计都得感冒,四个科室,全冷飕飕,没点儿活泛劲儿,还得说你们督查室啊,我刚一路走来,几个科室可是忙得热火朝天啊!”   赵主任笑着在沙发落座,薛向刚放好茶叶,他却拎起了地上的暖水瓶,将两盏细瓷茶杯兑满,“不过,话说回来,这督查室还得看谁领导,要是别人,我看真就够戗,也只有你薛主任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偌大个督查室打理得井井有条啊!”   赵主任这话却是意有所指,他话里的别人,指的正是薛向的前任,想那位在任时,前期倒是权柄在握,和尤主任斗得难解难分,谁成想任上的最后数个月,竟一下子就软爬了,让尤主任彻底踩住了,督查室的大权基本被尤主任接掌了,便连每次督办的卷宗以及督办结果,那位都得先写好了,交给尤主任审核通过后,才能上报给办公厅,便是这样,那位也没接着干几个月,就因为一封匿名举报信出现在市委纪委,紧接着,那位就彻底玩玩儿。   据传,那举报信,就是尤主任的手笔,里面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照片。   可换了这位薛主任,据说一餐饭就把那位尤主任请进了医院,紧接着,又从尤主任那处,收回了卷宗收束权和审核权,弄得那位整天在督查室呼呼喝喝的尤主任,几乎都不怎么下二楼了。   “赵主任,你可别捧我,督查室自有规章,同志们有觉悟有纪律,哪里是我打理得结果,原本就井井有条嘛。”   薛向含笑而言,说话儿端起茶杯,冲赵主任做了个请的姿势。   赵主任端起茶杯,嗫了一口,赞了声好茶,紧接着,放下茶杯,终于扯上了正题,要邀请薛向去看他给找的保姆。   细说来,这位赵主任一踏进门来,薛向就猜到这位所谓何来,还不是那天这位赵主任自告奋勇要领薛向去看房,尔后,薛向拿小家伙说事儿,这位赵主任就拍了胸脯,说找个合适的全职保姆就成,恰好,真就碰上了中意的房子,是以,这事儿,就让赵主任给揽了过去。   除了第一天,薛向和尤主任斗法,以及敲打武德区教育局,这位赵主任没找上门来外,尔后一连十来天,这位赵主任可是三次登门,皆让薛向去看他给找的保姆,可三次薛向都不满意,因为这位赵主任不知道是存了什么心思,找的保姆,是一次比一次漂亮,一次比一次妖艳,这薛老三年纪轻轻,老婆又不在身边,这不是明摆着让他犯错误么?   其实,薛向经历了第一次后,后边两次便不愿意再去,奈何耗不过这位赵主任盛情,可事不过三,这都第四次了,赵主任是不达目的不罢休,可薛向是真打心里腻歪了,不愿再去折腾。   “赵主任,赵老哥,你老哥的心意,我完全心领了,实不相瞒,我媳妇儿走那天,家里已经决定来人照顾小妹了,这回,就让赵老哥白跑了,我这儿跟你道个不是!”   没奈何,薛向只得扯谎。   赵主任一听薛向如是说,他便再有万千理由,也不好开口了,只得叹息一声,道:“倒是我办事不力了,这回,算我欠老弟你的,下回,你瞧好了!”   他真是极会说话,帮别人忙,没帮上,竟成了欠人家的,拉关系的本领到这种程度,便是薛向这水晶猴子也得叹为观止了。   “得了,薛主任,你公务繁忙我就不打扰了,还有十来天就是国庆节了,单位有些东西犒劳大伙儿,你那份儿,就不用劳你跑腿了,我亲自送到府上,也好做回恶客。”   赵主任送东西是假,看人是真,看得自然是薛向家是否会真来位保姆,若是这位薛主任虚言,他就得接着努力啊。   若说一般的平级干部,他赵某人虽然也会以礼相待,但决计不到这个程度,就算是督查室主任重权在握,他也不会真当市委领导一般去着力巴结,想这位薛主任的前任在位时,他赵某人也不过端端正正的敬着。可轮到这位薛向同志在督查室走马上任了,且经历了尤主任住院一事后,赵主任就彻底摆正了位置,认定了这是非交好的朋友不可。   送走赵主任,薛向真有种松口气的感觉,说实话,他不怕黑脸,不怕白脸,就怕李主任这种和和气气,客客气气的笑脸,他就是再有法子,也对付不了这种热情过度。   摆摆头,薛向又回到办公桌前,翻阅起了卷宗。   薛老三查阅的不是别的,正是他上次让综合科搜集上来的督查室督办的关于恶性伤人和群体性事件的卷宗。他想从这个角度看看青帮到底有多大能量,到底成没成气候。 第三十九章电话潮   要说这恶性伤人和群体性事件,也未必一定就与青帮有关,毕竟偌大个明珠市,哪天还不出点儿状况,不过,因为督查室督办的都是入得市委领导眼的,必然是了不得的案子。   果然,这些卷宗,薛向没有白看,上百份案件中,除了宗族或者农村因为田产都殴斗外,竟还有十数起动了管制刀具的上百人火并的案件,其中更有两起警匪持枪对射的案例。   斑斑点点,真可谓是触目惊心。   如今薛向细查阅的正是他挑拣出来的那十数份,动了管制刀具的火并案和那两起枪击案。   而薛向关注的自然不是那曲折如故事,惨烈如战场的文字描述,他细细搜求,揣摩的正是其中的门道。   一连几天的查阅,他果真看到了青帮的影子和一些门道,因为那位八爷竟足足有三次出现在火并案中,卷宗中不仅有他的照片,还有他的姓名贾雄。   这位八爷夹在其间,那青帮掺和进来,就是毫无疑问的了,而青帮敢在短短三年内,在明珠闹出这十几起恶性案件,付出十八人枪毙,三十六人无期的代价,足见这个所谓青帮在本地真就势力滔天。   而更让薛向觉得有意思的是,那十几分卷宗,无一例外,最后附属对督查室督查意见回复的,不是主持市厅工作长达五年之久的苏副秘书长,而是那位貌似胸怀极为宽大的孔副秘书长。   叮铃铃……   薛向正看得入神,桌上的电话响了,接起一听,正是苏美人,来电是交待他准时接小家伙,以及按时吃饭的,说完,就挂了,现在的苏美人还真有种贤妻良嫂的范儿。   要说,今天已是九月十五。距离苏美人回京也有半拉月了,薛向忽然发现他已经适应了她是自己老婆了,每日里,平平淡淡,便连想小妮子的时候都少了。   想想。薛向心里忽然有些发凉。他赶紧驱散这想法,赶紧端起茶水干了一口,恰好这时,门又被敲响了。   进来的正是督查室副主任徐杰。他手里托着个文件夹,是来向薛向汇报此次牵手市委组织部干部一处,对三名副厅级干部的考核结果。   薛向认真听取了徐杰的汇报,留下了卷宗,又道声辛苦。随后,亲自将之送出门去。   正式参加市委办公厅的工作已经二十多天了,薛向已然适应了市委机关的闲适,虽然按道理说,市委督查室是个权重部门,自然繁忙,可对薛老三这种不好揽权,又怕麻烦的家伙,有事从来就是能躲就躲。若非办公厅领导点名,薛老三是决计不会亲自出马的。   要说他薛主任不揽事儿,好放权的性子,却是让督查室一干干部大喜过望,都说有事权。才有其他权力,可督查室这帮干部先后遇到的都是老色鬼和尤主任那样恨不得上管天,下管地,中间管空气的领导。那两位基本事事过问,件件操心。除了让督查室的干部们都累成了陀螺,手中权力空间几乎被压缩到了最低。   这下好了,新来的薛主任,上来就彻底放权,只抓最后的审核关,督查室一众干部几乎瞬时间就收获了久违的权力,对这位薛主任真是满意到了极点。   当然,这帮督查室的干部满意归满意,可没一个敢得志就猖狂,欺薛主任无能,毕竟那晚薛主任收拾尤主任的手段,不是心思坏到极点的人,是绝对想不出的,他们又如何敢捋这位薛主任的虎须。   如此一来,督查室自几位副主任以下收获了权力,辛勤干活,而薛主任少了烦心事儿,只抓审核,可谓是双赢。   督查室,就在薛主任的这般无为而治之下,办事效率和干部热情都得到了极大的提升,几次薛主任向常务副主任苏晓岚汇报工作时,都得到苏主任的褒奖。   如此情势,便是薛向自个儿,也只能叹声“懒人有懒福”而这一幕,落在那位尤主任的眼里,真个怨念万端,他实在不能理解那位薛主任到底是在干什么,当官不掌权,不抓住事权,你还当的什么官,既然如此,你还和我斗什么,直接让我来不就得了嘛?从我这儿抢走了权力,再毫不犹豫地撒出去,耍猴呢?还是气人呢?真把我尤某人当礼拜天过啊!   送走徐主任,抬表瞅瞅,已经十一点了,因着还得伺候小家伙,这钟点,别人下不下班,他不管,却是到了他薛主任闪人的时候。   谁成想,薛向刚把文件收拢,桌上的电话又跳了。   他刚接起电话,就收获了个惊人的好消息,一通电话讲了十多分钟。   哪知道他刚放下电话,电铃又跳了,因着有了前一个电话打底,他心里已然有谱,匆匆说了几句,便对那人道,还有电话进来,便挂断了。   果然,这番挂了,电话一压上,立时又跳了起来。   就这么着,两个小时的功夫,薛老三总共接了十三个电话,顷刻间,他这电话简直就被整成了热线。   压住兴奋,薛老三赶紧给育苗小学的黄校长拨了电话。原来这会儿,已经下午一点了,距离他计划的十一点半接小家伙已经过去了一个半钟头,距离下午上课也就个把钟头了。   亏得他早料到自己这以身许国之人,会有身不由己的时候,早早就跟育苗小学的黄校长报了备,在他十一点四十还没出现在学校门口的时候,就帮着招呼小家伙一餐,他付给饭金。   当时,黄校长得了薛向这声招呼,真可谓喜出望外,只觉天上掉馅饼一家伙砸在了自己这倒足了霉运的秃头上。原来那次副校长风波后,黄校长已经彻底弄清了整件案子的去脉来龙,除了嘀咕夏锦达找死之余,心下更是对这位高高在上的市委督查室主任,畏惧到了极点,生怕这位一个心气儿不顺,想到了该死的夏锦达是自己手下,来冲自己算二道帐。   就冲案发后,那位仇局长对他黄某人的观感,黄校长自忖只要那位薛主任稍稍致意,自己这重点小学的校长转瞬就得变草民,他可是知道自己暂时还坐着这位子,只怕还是上次那位薛主任的小妹妹鞠了一躬,道了声谢谢的结果。   是以,对薛向要让自己偶尔代为照看薛小同学,黄校长真是一千一万个满意,至于那个饭金什么的,黄校长几乎是以吵架的形式,拒绝了薛向。   却说,薛向电话拨到黄宅,小家伙果然在彼,黄夫人接电话时,她还能听见小家伙爽朗的笑声,和电视机里的打斗声。   未几,小家伙接了电话,草草说了几句,便急吼吼地叫大哥快挂电话,她要看《哪吒闹海》见她无恙,薛向这才放下心来,赶紧撂了电话。   这回挂了电话,电铃却是再没跳起,不过,薛老三却又拿起电话,一连拨出了三个号码,通了三通话,再放下电话,已是下午两点。   放下电话后,薛向忽地步到窗前,伸手扯开了窗子,浩荡秋风一拥而入,天边的金阳万丈光芒,耀眼异常,薛老三却不闪不避,锁紧了瞳孔,直直朝他那阳望去,心中一片光明。   原来,前一阵电话雨,来报的是冯京、黄观、周明方、赵国栋、胡黎明、耿福林等几位,后一阵,薛向拨出去的三个电话,则分别是给薛安远、许子干、安在海。   这前后电话雨,如此紧凑而又有联系,自然非无因而生,恰恰是,有着极大的关联,这关联的核心就是执政党十二大一次全体会议的胜利闭幕。   而前面那帮人来电话,纯是为了表示祝贺,因为在刚结束的党代会上薛安远顺利当选为政局委员,而后边那三个电话,则是薛向去电向薛安远、许子干、安在海表示祝贺。   因为这次会上,不只薛安远进步了,许子干和安在海也都更上一层楼,前者坐稳了闽南省委书记不说,还进了候补政局,党内地位简直来了个飞跃,全面超越了许子干被贬前在中组部主持工作的光辉时刻;后者也前进一步,担任了吴中省省委书记。   而这次会议,也非只后面那三人进步,其实前面那拨来电的,在十二大前夕,已经迈步高升了。冯京补了辽东省委副书记的缺,也就是取代了前省委副书记张春林,级别也一跃成了正部级;赵国栋也多年媳妇熬成婆,因着他主政期间,荆口地区经济发展增速惊人,这次组织给的奖励也额外丰厚,赵某人竟一跃而成江汉省委常委、常务副省长;而胡黎明这位早早瞅准时机,杀进鹏城这经济特区中特区,在这次换届,虽然职务没变,还是鹏城市委书记,但却加了个岭南省政府省长助理的缺,级别也上到了副部,距离他从正处级汉水市委书记,降半级至鹏城担任副处级常务副市长算起,短短三年时光,这家伙竟由副处至副省,升了四级,升官的速度简直快破了许子干当兵时的记录,更是远远地将薛大主任甩在了身后。 第四十章候机   不过,细细算来,胡黎明三年四跳,也在情理之中,原本,当初胡某人动了去鹏城的心思,就是看准了那里将是快车道,果不其然,短短三年时间,鹏城沧海桑田,经济火箭般发展,带来的必然是该市政治地位的不断显耀,再加上港岛谈判大局抵定,回归几成定局,鹏城这个距港岛不过一水之隔的城市,政治地位自然更上一层楼。   周明方因着年前刚胜任了花原行署专员,短时间内,职级自然难以再度升迁,倒是黄光在这次换届中如愿以偿,取代了到站退休的老书记陈建,担任了花原一号。   可以说,这次换届,薛向最担心的不是薛安远三位,而恰恰是这黄观,因为薛安远三位进步与否,基本上,许久前就敲定好了的,独独这黄观进步,在辽东还颇起了一翻波折,亏得最后薛向婚礼进行时,东三省这桌,薛安远和许子干齐齐过来敬酒发力,再加上当日气氛十分高涨,许多省部大佬,都弄成了散兵游勇,是以,那晚绝对是借势压人的绝佳机会,也正得以此,黄观才侥幸过关。   而黄观的过关,意味着花原,具体地说就是萧山,薛向打造的第一个本系干部基地,彻底进入了掌控,小后方完全稳固。   除了这几位最主要的厅级以上干部外,荆口地区承天县的耿福林和陈光明,也各升半级,前者接了荆口地区常务副专员,后者任了地委秘书长,从认识薛向时算起,也不过五年功夫,这两位从副处上到副厅,也算是不慢了。   本派系,对,现在薛家人终于敢理直气壮地称派系了,以前虽然有这么点意思,可那多是老首长那幅手书的功劳。也直到现在,薛安远正是踏进巅峰行列,薛系才肉合骨弥,气血充盈,有了独立一方的资本。   尽管大事早早地在心头就抵定了。可终究不如此刻会议圆满结束。更让人安心,薛向头靠在椅背上,心思已是欢喜无极。   呱呱……   忽地,腹部传来两声轻响。一股强烈的饥饿感袭上心头,这时,薛老三才想起这会儿都快下午四点了,可自个儿还没吃中午饭。   本来,以薛老三的本事。别说一餐不吃,就是十餐不吃,也伤不了身体,可这家伙绝对是享乐主义的信奉者,宁可旷工,人家也不愿旷饭。   这不,肚里刚有感觉,薛老三便一跃而起,谁成想。他刚要动作,电话又响了。   薛老三从没像此刻这般,厌烦这电话,一出接一出的这是要干嘛啊!   抓起电话,薛老三正待发火。听筒里却传来一阵啼谷黄莺般的柔碎声音,霎那间,薛老三一腔怒火,尽皆消散。   原来电话里的是柳莺儿。小妮子说她现在已经到了京城机场,下午五点半到明珠。问薛向来不来接她。   貌似给了选择,可薛老三敢选不来么,就是天上下刀子,他打着赤膊也得去,自打他和苏美人成婚后,足足一个月,两人都没联系了,小妮子那边,薛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可薛向自己却是半愧疚,半忙碌,一直也没主动给过电话。   这会儿,听说小妮子要来,他真是再欢喜不过了,忽地,念头一转,薛老三又想到件事儿,这苏美人刚走,小妮子就来,这其中…………   夕阳缓缓,惠风如梦,薛老三提溜个瘪肚子,牵着小家伙,站在候机大厅,等得俩眼发直。   原来那会儿,电话一挂,薛老三跟几位副主任打声招呼,又和苏晓岚请了个假,便驾车直奔了育苗小学,提前接了小家伙,便朝西郊的红桥机场赶来,堪堪五点二十到站,算是恰好赶上了飞机到站。   薛向盘算的是好,哪里知道,十分钟过去了,京城飞明珠的接站口,连个人影儿也无,一问候机厅服务员,查询了下,京城到明珠的飞机晚点。   薛向问晚点多少,那服务员吱吱唔唔了半天,竟来了句不知道。   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么?虽然他薛老三前世今生,也就坐了回小妮子的专机,可基本常识还是有的,这飞机离站,到站,基本都是设定好的,即使中途换机,或者飞机加油,造成的晚点,也都有时间统筹,退一万步说,就算晚点的时间极其漫长,或者飞机不飞了,那都该有时间啊,怎么会来句“不知道”看着小姑娘被盯得随时都可能下泪,薛老三叹口气,牵了小家伙退了回去。   呱呱……   未刻意控制,薛老三的肚子又响了。   忽地,小家伙甩开了薛向的大手,背着ADIDAS的小运动挎包,脚步蹬蹬,朝机场左侧的商店奔去。   闲极无聊,薛向也懒得站了,随便找了个长条椅坐了。   这个年代,条件还是简陋的,诸如饭店之类,不需要太多资本,加之又有传承手艺的,弄出后世的高档饭店的模样来,实在不是难事,可这飞机场,因着需要庞大资金,再加上这会儿的条件有限,能坐起飞机的老百姓几乎不存在,空运十分不发达,也就变相制约了飞机场建设。   是以,出现在薛向眼前的这座红桥飞机场,就显得十分简陋了。   大厅倒是十分宽敞,因着近夜,航班极少,是以,这会儿候机厅的人头,也不多,略略不过百多人,将数万平的大厅映衬得就更加开阔了。   大厅内的设施,实在是不敢恭维,一溜的长条椅,跟火车站无异,便连地面也是打得水泥地。   薛向略略扫了俩眼,就失去了兴趣,倒是左侧的一处展览区,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起身移步,凑得近前一瞧,竟是一个小型抗日纪念展览,还有关于这红桥机场的历史介绍。   览罢详细,薛老三终于收了轻视之心,原来这红桥机场距离如今,已有整整七十三年历史了,清朝还没倒,人家就存在了,再后来,北伐战争,中原大战,直至抗日此处被日军占领,做了远东的飞行基地……   桩桩件件,斑驳历史,沧桑百年,真让薛老三肃然起敬。   “大家伙,给!”   薛向正看得入神,身后传来小家伙的喊声,他扭过头一看,小家伙双手提着个大编织袋,挣得小脸儿通红。   薛向赶紧一把接过,细细一瞅,编织袋内竟是满满地花花绿绿、五颜六色的零食。   “傻丫头。”   薛向伸出手,替她擦擦汗,这会儿,他哪里不知道,小家伙准是听见自己肚子呱呱,知道自己饿了,才跑到商量去买零食,且知道他饭量大,还特意买了这许多。   “大家伙,你吃呀!”   小家伙扬起红扑扑的小脸,笑眯眯地望着他。   薛向点点头,拆开一袋米花,往嘴里一举倒了半袋,未几,又把剩下半袋倒进了肚。   其实,他倒不是如何饥饿,方才也是没加控制,若真用本事控制胃囊,别说呱呱声,就是十数天不进食,都无碍。   只是这会儿,心疼小家伙辛苦一趟,不忍拂她美意,这才故意吃得狼狈。   果然,小家伙见他吃得痛快,粉嫩的小苹果鼓得越发团圆了,顺手又从袋里摸出包薯条,扯开来,递了过去。   薛向无奈,只好接过,这回,他才不像方才那般猛吃,要说这会儿的食材确实地道,便连零食,也十分香甜可口,可他天性不爱这玩意儿,只好做足了架势,应付小家伙。   果然,小家伙也不催他,盯了他一会儿,也对陈列墙上的展览,生出了兴趣,招呼薛向帮她挪了个条椅,脱了鞋,踩上去,凑到近处,看故事去了。   又数分钟,忽地一道呜殃的气鸣声传来,满厅众人齐齐起身,循声望去,果见暮霭渐沉的西天,一架银色的飞机从凄绝的晚霞中射出,缓缓朝大地伏来。   总算瞧着影呢,薛老三心下松了口气,再没个准信儿,他都准备去买被窝,来大厅打地铺了。   等小家伙穿上鞋子,大厅内的人已经全涌到玻璃门边了,未几,边听见机轮磨地声,飞机降落了。   又十数分钟后,薛向才和厅内众人进得停机坪,远远地被警戒线隔开。   刷的一下,机舱门终于打开了,警戒线也在这时被撤去,一帮人哗啦直往前拥。   这会儿,薛老三确实不急了,牵了小家伙,朝半天里看夕阳、晚霞。   数分钟后,停机坪人头渐稀,薛老三也终于平视了眼神,朝机舱门望去,却还不见小妮子人影。   一边的小家伙也急得直跳脚,“大嫂怎么还不来呢,我想小白了,哼,她再不来,我以后就叫回柳姐姐了,真急人。”   原来,薛向接小家伙时,告知她小妮子要来,小家伙一脸惊奇,竟问薛向是怎么知道的,显然小人儿早早就得了信,被薛向捏了捏脸后,还小嘴叭嗒,嘀咕什么大嫂不守信,说好的给你个惊喜的,怎么又高诉你了呢。   其实,小家伙确实早在三天前,就和小妮子通过话。当时,小妮子原本没有要来明珠的意思,人家柳总裁想的是,薛老三不理我,我干嘛要理薛老三! 第四十一章柳总裁的姘头?   还是小家伙软磨硬泡,要她来的,小人儿想柳总裁是一,最主要的是,她想小白了。   可以说,在小家伙小心思里,薛向和她最近,除了薛向外,就得数小白了,至于小晚、小意、薛安远,在小人儿心里,也是最最亲的家人,可亲到底不是近。   吃饭,小白陪她;睡觉,小白也陪她;游戏、玩闹,更是须臾少不了小白;便是做噩梦了,薛向不在身边,也是小白陪她……   是以,分开才个把月,可小家伙每天都给京城的家里去电话,一人一虎,也得说上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沟通的。   说起来,没带小白来明珠,也全是小家伙的主意。   那是她和薛向下明珠前,薛安远和她玩笑说,小乖女走了,大伯可就没伴儿了。   小家伙愁云惨淡,乌漆漆的眼珠子在眼眶转了半天,才把怀里的小白递给薛安远,说让小白先替她陪大伯。   薛安远知道小家伙喜欢小白,哪里会要,可不知怎么着,小家伙把薛安远的话听真了,临走时,还真就把小白给薛安远留下了。   这不,她知道柳总裁在京城后,又说动了她来明珠,立时就打起了小白的主意。   前天晚上,她小人儿给薛安远去了电话,说想小白了,等小白陪她几天,再送去陪大伯。   薛安远乐呵呵说,就让小白陪乖女吧,他现在工作忙,都没功夫回家住,也照顾不到小白,所以,还请乖女自己带小白……   小人儿一听大伯没工夫照顾小白,心里真是乐开花了,她小心思原本揣着的小白走了,大伯又没人陪的担心,一下子全没了。   紧接着。小人儿就跟留守京城家里的小李打了电话,让她把小白给柳总裁送去。   是以,这会儿,小家伙等了许久,既见不着柳姐姐。又见不着小白。自然着急。   终于,薛向也忍不住了,牵了小家伙朝前行去,刚行到悬梯左近。便见一女郎步出梯外,那女郎短发长身,黑衣黑裤,干净利索,伸手极是矫健。几步就趟下了悬梯,下得悬梯,就负手垂立在侧,十足十地电影里的保镖风范。   却说那女郎刚在悬梯一侧立稳,机舱口便又现出一女郎,那人身量苗条,体格风骚,脸如新月沉水,眉如柳叶抹稍。一袭齐腰白色吊装,领口绳结,显出精致锁骨,衣随身走,裹出曼妙身姿;下身一条米色齐踝速腿裤。衬得玉腿修长,曲线无敌;一双白生生的素脚,踩一双高跟水晶无扣凉鞋,头前戳出五趾晶莹如玉。玉脚冰鞋,各赠辉芒。相得益彰;那女郎一身打扮,起码将国内最时尚的女郎,甩出八条街,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精致,无一处不美好,除了那位港岛的柳总裁,还有何人呢?   薛向正待叫唤出口,张开的嘴巴却无法闭合了。   原来,柳总裁刚出得舱门,竟瞧也不瞧地上的薛老三,扭头冲机舱后说着什么,忽地,还掩嘴轻笑,无限风情,更让薛老三气炸血管的是,紧跟着小妮子出门的,竟是个俊逸绝伦的青年,身量极高,气质一流,一身中山装,衬得这家伙英挺不凡,俊男美女,笑语嫣然,薛老三差点儿没气晕过去,早知道是这样,打死他都不来接机。   薛老三正气得恨不能扭头就闪,忽地,身侧的小家伙拍手叫出声来:“小白!”   原来这时,又一个一如那位守护在悬梯一侧的精悍女保镖的女郎步出机舱,她手中抱的一团雪白如缎的毛球,在听到这声招呼后,刺啦一下,毛发炸起,立时,就从那女郎手中蹿出身来,娇小玲珑的小身子,矫健异常,电光般,三两步就蹿到悬梯中央,紧接着,再不蹿行,忽从半空直直朝小家伙射来,腾空十数米,直直窜进小家伙怀里来,忽地,又跳上她肩膀,尔后,又跃上脑袋,时不时,还伸出粉嫩的小舌,在她脸上轻舔两下,最后,又跃进她怀里,被她一把抱住,一人一虎,直直对视着。   “小白,你瘦了哟,肯定是想我想的吧,这下好了,我们又可以一块儿玩了,回家,我给你买好多好多肉骨头,保证把你养得还像以前一样胖……”   小家伙抱着小宝,这摸摸,那瞧瞧,小嘴叭嗒,说个不停。   忽地,她怀里的小白,昂起脑袋,清啼一声,末了,还竖起尾巴,轻轻摇了摇三下,原来,这会儿,小白才想起身边还有个大主任呢,赶紧冲他打个招呼。   薛向伸手摸摸小白的脑袋,帮它顺了顺毛,小白确实不如此前浑实了,不过,精神却还极好。   “她柳总裁不理自己,还敢当着自己面,和别的男人勾勾搭搭,自己就该理她么,小妮子,准是屁股又痒了。”   薛老三低下头来,逗弄小白,心下碎碎地念道,暗里更是计划好了惩罚措施。   却说薛向这边能绷住,小家伙却是没这定性,更没这认知,先前,她眼里只有小白,这会儿,小白入怀,小家伙自然又想起了悬梯上柳总裁。   “柳姐姐!”   小家伙脆生生叫出一句,接着,便抱了小白,朝悬梯奔去。柳总裁暗里曾嘱咐过她,外人面前还喊她“柳姐姐”只有没人的时候,才叫“大嫂”在替薛向避讳上,小妮子想得绝对比薛老三还多还细。   小家伙快冲到悬梯口时,小妮子离下悬梯,还有十余步,见小家伙欢快奔来,她哪里还顾得上气薛老三,三两步,就将那位英俊青年给甩了开来,恰好在悬梯口,接住了小家伙。   一大一小俩美女,好一阵亲昵,场面温馨而感人。   而在两人亲昵的当口,停机坪上的场面也发生着变动,悬梯已经收起,场中却是多了不少人,除了先前下来的柳总裁、英俊青年,以及那两个貌似柳总裁贴身保镖的女郎,还有足足六位黑衣黑镜大汉。   这六条大汉,彪悍壮实,个个人高马大,若只如此,一边没事儿可干的薛老三也就不会老在这六人身上打转转了,很明显,他嗅到了同类人的气息,不错,他感觉这六位俱是修习过国术之辈的,个个筋骨强健,气血充盈,虽未必到多高的程度,但在如今这个社会,皆算得上好手了,尤其是须臾不离那英俊青年左右的疤面大汉,后脊如龙,双肩如峰,龟背鹤形,一入眼,薛向便知道这位的形意拳,练到极高明的地步了。   “大哥,你站这么远干嘛,过来嘛!”   小家伙和柳总裁亲昵了会儿,这才想起大家伙怎么木木楞楞站那么远。   没奈何,小家伙传诏,他这脸色再冷,也不起来,赶紧快步上前,到得近前,干净利落地道出个“走吧”紧接着,便待迈步前行。   “刘小姐,一路邻居,相逢有缘,相谈甚欢,眼见着此时一别,今后再见恐难,要不,一起照张相吧。”   薛老三,刚迈出一步,双脚就定住了,扭过头来,朝那出声的英俊青年看了过去,任哪个男人,听见别的男人,当着自己面儿,勾搭自己女人,只怕也得火冒三丈。   柳总裁瞅见薛老三灼灼的眼神,心头一甜,你也会生气啊,你也会吃醋啊,就气你,气你……   “徐先生,我看照相就不必了吧,反正我也就来明珠散散心,指不定什么时候,就遇上了!”   柳总裁到底拎得清轻重,臭小子那若有若无的不善眼神,时不时朝自己臀后瞧来,让她芳心大颤,哪里还敢再继续玩儿下去。   细说来,小妮子和这位徐先生也是偶遇,在京城候机厅时,遇着不开眼的抢包,因着人群密集,小妮子的俩保镖被缠住,就让抢包的得了手,还是这位徐先生帮着截住了抢包的,尔后,两人便聊了几句,谁成想,一聊之下,这位徐先生的飞机位竟在小妮子左近。   小妮子念头一动,就有了主意,才临时给薛老三去了电话,让他来接站,一改她和小家伙先前商量的突然惊喜。   之所以如此,道理很简单,就是刺激刺激薛老三。   如今的小妮子可不比当年,见识、知识较之当年的柳护士,增长了十倍不止。   再加上,情海频生波折,薛老三结婚之后,竟然敢个把月不联系自己,生气之余,柳总裁又生出惶恐之心,虽然,她不至于相信臭小子已经变心,可人家夫唱妇随,天长日久,谁知道会怎样呢。   柳总裁深通生意之道,自觉情感上,此三条生意经亦能化而用之。   其一,只有越稀少的,才越卖得出价钱;其二,只有越得不到的,才会越追逐珍惜;其三,只有对比,才能显出珍贵。   如今,小妮子恰好撞见机会,不就给薛老三使上了么。   这位徐先生,论相貌论气质,也算上上之选,虽然远远不及自家薛郎,但用来气气臭小子却也足够了,要不然她还真当本姑娘是大路货,没人要了呢。 第四十二章刘翠花   “也好,既然有缘,我相信会再遇的!”   即使被拒绝了,徐先生依旧风度翩翩,“对了,我叫徐龙象,还不知道刘小姐芳名呢?”   徐先生不愧是花丛老手,脸皮厚得惊人,人家连照相都不肯,很显然是不愿意和他徐某人来哉了,可这位竟如若未觉,再度从另一个角度,发起了追击。<-》且就人情世故讲,面对一个没撕破脸的人,或者说,多少还有些好感的人,通常情况下,谁也不好拒绝一次,再拒绝第二次,这是人类行为心理学,精准异常”“。   果然,小妮子犹豫了,不过,她这犹豫最终变成了沉默,因为一边打了半天酱油的薛向,终于忍可忍了,“龙象同志,冒昧打听女同志姓名,是很不礼貌的,下次,希望你改改,不过,她的名字,告诉你也没关系,我表妹,刘翠花,记下了么?”   小妮子自己改姓,薛老三就只好给她改名儿了,只是薛老三气愤之下,这名儿改的,实在是惨不忍睹。   这会儿,“刘翠花”三字方出他口,一直温文尔雅、面有笑容的徐先生两撇剑眉,好似被人塌了一脚,愣生生从中间弯弧了,英俊的脸上竟生出痛苦的表情,好似胸口被插了一刀。   便是徐龙象身后的六名硬汉,听了薛向报出这么个名儿,脸上那刚硬的线条也改变了轨迹。   没办法,这名儿实在是太具备杀伤力了,出口就活脱脱一牙齿缝里塞了青菜叶的村姑形象,一个绝色美人,竟然起了这么个名儿,真比花下晾裤子,天宁门上晒腊肉。还煞风景。   小妮子是气得咬碎银牙,若不是顾及薛老三大男人脸面,一准儿得扑过去咬他一口。可气到极处,小妮子又乐不可支起来,若非得替臭小子兜稳,她一准儿得笑出声来。小妮子忽然想到五年前第一次向臭小子报名儿时。真若报出刘翠花,这臭小子怕就先被吓怕了吧,想着想着。思绪就飘得远了……   “呵呵,哈哈……”   小家伙忽然捂着小嘴,嘻嘻哈哈笑开了,她小人儿倒不是觉得刘翠花的名字咋了,她正奇怪柳姐姐怎么改名了呢,只是瞅见徐龙象的两撇猝然中断的眉毛,觉得好玩儿极了。   小家伙一笑。徐龙象弯曲的双眉陡然刷直,一双明亮的眼睛,直直盯着薛向,“这位先生和柳小姐是什么关系,又怎么称呼!”   这会儿。徐龙象自然知道被耍了,其实,先前他听小家伙称呼小妮子柳姐姐时,已然觉得怪异,只以为是小丫头发音不准,可这会儿,他已然全回过味儿来。   “这位是我表哥,徐先生,很抱歉,我们得走了!”   小妮子先插言了,没法子,她生怕薛向一个受激,道出了真实关系,小妮子到底不比从前,薛向做官,她也跟着研究了不少官场常识,知道做官的最该避讳那些。至于说表哥,不说表弟,纯是小妮子比薛向大两岁的怨念在悄悄做怪。   谁成想小妮子话音方落,不待那位徐龙象开言,他身后的那六位黑衣大汉齐齐踏前一步,呈扇面逼近,隐隐将薛向和小妮子几人包围。   那六人方动,小妮子身侧的俩短发女郎眼神骤冷,也靠前一步,手放腰间,将小妮子抵在中央。   徐龙象依旧含笑而立,平和的目光直直盯着小妮子那灿若星河的眼眸上。   “徐先生看来真想留我?”   小妮子脸色微冷,嘴角浅浅,这一笑,整个人风采陡变,气势惊人。   “哪里哪里,只是想交个朋友罢了,既然柳小姐拒人千里,我又怎会强求?”   徐龙象挥挥手,叱道:“你们这是做甚,吃了豹子胆了,连我朋友也敢冒犯!”   细说来,此刻,徐龙象面色平静,心中实在已生出滔天波澜,说实话,他徐公子自幼煊赫明珠,性好渔色,自打知男女情事至今,阅女已然过百,自问是沧海水满,巫山云散,可不曾想,今日在机场得见柳莺儿,他真真是惊为天人,只觉自己那方世界,娇花照水,月日耀天。   人怎么能漂亮到这种程度呢?霎那间,徐公子神魂俱醉,将原本去鹏城的行程,立时改变,临时还在京城机场设计了一出英雄救美,借此,终于靠近了小妮子,且在谈话中,得知小妮子去的竟是他徐某人的地头明珠,霎时间,他就有了主意,并故作巧合地道自己的座位和小妮子相邻,其实,徐公子原本打算去鹏城,又哪里来的去明珠的机票。   奈何徐公子手腕通天,登机时,他还真就出现在小妮子左近,一路上,他借着救美的交情,再加上,小妮子早在登记前,就定计,借着这家伙气气薛老三,是以,两人在飞机上,聊得也算投机,这徐公子家世不凡,学识也好,天南海北,商道娱乐,尽皆惯熟,从内心深处讲,小妮子还真不讨厌他。   而一路畅谈,这位徐公子真真是惊叹到底了,他原本只以为这是个家世颇丰的富商之女,学识定然草草,毕竟大多数时候,男人都是深信女人的样貌跟才华,往往是成反比的,可一聊之下,柳总裁沉稳气度,渊博商业知识,尤其是连资本运作,基金风投,这等在此时的商业蛮荒的共和国,实在是太让人惊叹了。   绝世风华,双才学,徐公子真是对这这位柳总裁欣赏到了骨子里,虽然一路之上,这位柳总裁知告知了个“刘”姓,甚至连做哪行哪业,都不曾告知,可越是神秘,越吸引人,值此分别之际,徐公子真生出了万般不舍。   可谁成想,下得机来,这位刘小姐陡然变了模样了,机上的欢声笑语没了,满眼就剩了眼前那个小白脸,是瞧也不瞧他徐某人,即使徐公子再三拉下架子,只希望合影留恋,和得知芳名,结果,也是一再碰壁。   终于,徐公子有些恼了,想他徐某人这十来年,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弄到手,说句不好听的,他何时考虑过女人是何感受,拿来就用了,今次,春风浩荡,月老相随,好容易,让徐公子勾起了久违的少年情怀,熟料,这刘小姐翻脸就拒人千里。   此刻,徐公子竟有种被抛弃的感觉,和淡淡的伤感,虽不至于彻底翻脸,喝令手下,爆起伤人,可已然决定,这位刘小姐,不,柳小姐再拒己千里的话,他徐某人就少不得不管不顾了。   可他万万没想到,一激之下,这位柳小姐陡然冷脸,霎那间,绝美玉人,竟生出了叱咤风云的气势。   见此情势,徐公子就是再胆大包天,亦不敢妄动,这会儿,他便是再蠢笨,也不会将这柳小姐当作商家之女,毕竟如此赫赫威风,焉能是时下国内商人之家,能温养出来的。   而徐公子聪明俊秀,做事从来是谋定后动,便是他自觉能占着地利,平吞了这美人,但后续难以预料的变化,实在不是他愿意承受的,他爱美人,爱江山,何况,只要江山在手,又何愁有美人。   是以,紧要关头,徐公子却松了劲儿,只得喝令他那帮狗腿子散开。   后退了一步,徐公子自认为已经充分表达了自己的善意和礼貌,柳小姐这边就是再礼,只怕也该就坡下驴吧。   熟料,他这种上位者的思考,遇上了今日一天都不爽利的薛老三,自然得撞个粉碎。   但见,一直没开言的薛老三忽地冲徐公子伸出手来,徐公子只当这小子是被震住了,前倨后恭,既然这位是柳小姐的表哥,说不得今后是个很好的突破口。   徐公子决意给他这个面子,于是,便大大方方伸出手去。   “天真”的徐公子,哪里知道对面那只懵懂的小白兔,实际上是只披了兔子皮的大老虎。   他这修长如玉的白手,方落入薛老三的掌中,顿时便似进了虎口。   咯吱一声,双掌交错处,发出道轻响,霎那间,徐公子的英俊白脸骤然扭曲,豆大的汗珠,迅速布满额头,令人惊叹的是,这位徐公子竟是吭也未吭一声,这惊人的忍耐力,让薛老三也肃然惊叹,他可是清楚错骨和锉骨不差多少。   却说轻响声方出,徐公子身侧的六名黑衣大汉齐齐变色,这六位皆是修习国术,对这种小动作真是再熟悉不过了,见有人敢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玩儿花活儿,霎时间,心中腾起三丈怒火,可这三丈怒火方腾起,再看徐公子一张白脸已然变形,六人齐齐惊得魂飞天外,脑中再也容不得其他思想,下意识便齐齐朝薛老三攻来。   谁成想,这几位动作,薛老三动作还,肩膀一晃,便错步到了六人身前,一双大手,闪电般伸出,但见他扬了几下,这几位准备抬脚、挥拳、劈掌之辈,身子如遭雷击,手脚不曾摆出幅度,便站着再也难以动了,薛老三另一只手又伸了出来,挨个儿与他们六位握手,嘴里还不停地“你好,你好” 第四十三章红星茶馆   可薛老三这简简单单的“你好”却仿佛有无边魔力一般,只要出口,便有一人变脸,尤其是最后冲六人中领头的那个刀疤脸说出时,这位魁梧如施瓦辛格的硬汉,赤红的虎目,竟飙出泪来。   一通手握罢,薛老三冲小妮子打声招呼,当先趟开步来,小妮子牵了小家伙紧随其后,倒是那两位女保镖,相视一眼,微微错愕,紧接着,才赶忙跟上前去。   原来,这二位心底实在是疑惑极了,做为见过血光的战士,她俩能感受得到那六位黑衣大汉的厉害,怎么着和自己老板的表哥一通手握罢,就个个面红耳赤,其中那位最危险的刀疤脸,还潸然落泪了呢,难不成他竟和自己老板的表哥是失散多年的亲人?   薛老三带着美人去后,留下一地鸡毛鸭血,满场诸人呆立半晌,无声,良久,红桥机场管理委员会的郝主任听说徐公子到了,带着几个心腹一路小跑而来。   这帮人到场后,停机坪上的徐公子等人,才彻底回过神来。   可回过神来的徐公子,真正是痛怒交加,一改往日温文,将赶来拍马的郝主任骂了个狗血淋头,落荒而逃。   “主任,主任,您没事儿吧,我真是罪该万死啊,早知道就带上管子了……”   郝主任方被骂走,刀疤脸就跪倒在徐龙象身前,一张刀疤脸上,带着七分沉痛,三分惶恐。   刀疤脸这一跪下,另外五条黑衣大汉齐齐跪在身后,各自低了脑袋,不似保镖,倒似日本山口组的打手。   “起来吧,刀疤,不怪你们!”   徐龙象将那只被薛向握过的左手插进裤兜里,面色已然恢复了正常。   “主任,我……”   刀疤脸跟随徐龙象日久。熟知他脾性,当下不敢再说,恭恭敬敬磕了个头,方才起身,另外五人亦跟着磕了一个。爬起身来。   “刀疤。你不总说功夫练到你这份儿上,世上已少有抗手了么,今次怎么样?对上人家,如婴孩对上大汉。毫无还手之力的感觉不好受吧?”   徐公子平静地看着刀疤,因强忍剧痛而由白专赤的脸蛋,依旧又挂上了笑容。他说这话倒不是讽刺刀疤,毕竟刀疤的本事,他是亲眼见过的。数十条壮汉对上刀疤,不到半分钟,就全倒地上了,且这数十条壮汉还不是普通人,而是今年刚成立的本地武警部队中精选出来的熊虎之士。   正是见了那场惊世骇俗的较量,徐公子才从那位龙头身边,要来了刀疤。   闻听此言,刀疤赤红的脸膛又陡然转深,低下头。“主任,是我无能,忘了天外有天,人上有人,技不如人。我无话可说,请主任责罚!”   刀疤说这话,绝对是心悦诚服的,他也是自幼修习国术。原本是家传的土把式,五岁起。练了十数年,也就长了一身蛮力,其实,未练出什么成就,六九年,刀疤老家附近修建了关押所谓黑五类的牛棚,也就是那时起,刀疤遇到了形意名师,加上他原有的底子,再有苦学不缀,十余年下来,已然登堂入室。   奈何,刀疤练成本领的时候,天下已然太平,没了他勇武的余地,也就是最近三五年,风气陡开,社会顿活,刀疤终于靠着这身本事,在他老家当地闯出不小的名号,名声竟传到明珠,让那位龙头派人去考核了下,就彻底吸收进了组织。   再后来,刀疤就被徐公子选中,成了他的贴身保镖。短短三年,刀疤的身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曾经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力巴,如今俨然成了一番人物,一次刀疤还乡,徐公子随便派了个年轻人跟随,到得他西北的县府时,曾经他俨然望不到边的县太爷们,分列两拨,规规矩矩地排了两排,接他刀疤的大驾,人生至此,刀疤觉得一辈子都值了,索性这条命,就卖给了徐公子。   今次,刀疤随徐公子入京,给公子舅爷贺寿,那一番见闻,让刀疤真真知道了自己跟的这位公子真正的威风恐怕比在明珠露在表面上的要高出十倍。   说起京城之行,刀疤自觉是给徐公子丢了脸的。徐公子此番入京,原本就是给他舅爷拜寿,而像徐公子这种衙内入京,又怎会不去衙内圈里最有名的红星茶馆呢。   要说如今,五年过去了,红星茶馆的创始人时剑飞,早已调离了《赤旗》杂志社,到了中央某部位担任了个处长,不显山不漏水,官升得却真真不慢。   时剑飞既然去了,红星茶馆这个烂摊子,赤旗杂志社自然不愿继续留着,可以说,当时如果不是顾虑时老爷子在宣传领域的绝对威望,赤旗杂志社就不可能同意设立这么个所谓方便收集题材、信息的红星茶馆。   尤其是该茶馆设立后,果然如先前所料,成了大佬眼中的坏孩子聚集地,赤期杂志更是为此,受了不少非议。   待到时剑飞调离,赤旗杂志社的头头们终于再也无法容忍麾下还挂着这么个烂摊子,当即就要取缔。   熟料,这时,有人站出来了,愿意用高价买断红星茶馆的店面和店名,赤旗杂志社原本就以为是拆摊子,没想到还有人愿意接手,且费用不菲,他们哪里还有不愿的,反正他们要的就是和红星茶馆脱钩,解散该编制,既然这两条都能达成之余,还能获得一笔不菲的经费,赤旗杂志社自然万分愿意戴上顶搞活经济的帽子的。   自此,红星茶馆就彻底私有化了,至于背后的主家是谁,更是传言满天。   唯一确信的是,如今的红星茶馆是更乱了,更杂了,当然,说乱说杂,并非指如今的红星茶馆什么人都能进,而是一改当初只能衙内和顽主头子们能入,变成颇具后世会所雏形的缴费和消费模式,前者是按年缴费,形成会员制,后者则是凭借高消费,获得入场券。   而时下,能玩儿的起红星茶馆的,除了当初的衙内和顽主头子,自然又得加上刚活泛起的商人,和见缝插针的官僚。   当然,说的这乱与杂,只是某些崖岸自高之辈,诸如龙国涛、王勇等贵公子如是看,而更多的人,却认为如今的红星才有了真正的气象,有了四九城交际中心的影子。   有好事者,更是传出了“不入红星,枉自称能”的口号,倒让红星的声势又高涨了几分。   既然红星如此名气,徐龙象这等公子贵胄少不得要去一去,更何况,他原本就是跟红星干的一路营生,见识见识这红星,也正好取些经验。   都说,愿望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果不其然,徐公子刚进红星,就遇上找碴的了,没法子,他徐公子一人带着六个保镖,再加上又是生人,红星这帮最好欺负外地人,以踩暴发户为乐的家伙,立时就相准了徐公子。   当堂就闹得不可开交,结果,惹恼了刀疤脸。动起手来,那帮公子贵胄们,自然不是对手,倒了一地,亏得刀疤也知道轻重,才没下重手。   谁成想刀疤这一动手,就引出了后边的大牛,包间里转出了韩八极。   其实,当时红星改了主家,传言最多的,便是被时家人买下了。道理很简单,时某人是红星肇始者,自然不忍看红星消亡,二来,时剑飞的铁杆韩八极每天依旧到场红星,俨然成了主管。   有此两点,也就不难传出此种消息了。   却说当时,韩八极对上刀疤脸,倒真就在红星来了番龙争虎斗,二人皆是难得一见的国术高手,更兼时下,通道中人难觅,二人一遇,争雄之余,也难免有见猎心喜之感。   当时,二人并为上来就打,有好事者,竟吆喝红星的服务员,腾开了地方,搭了简易高台,临时,竟还开出了盘口,俨然把二人比斗,当了热闹。   一战之下,终究韩八极技高一筹,刀疤脸艰难败北。   于此,刀疤脸遭遇了生平第一败,才终于生出天外有天的心思。   不过,话又说回来,即便败给韩八极,刀疤脸也并为觉得如何丢人,毕竟他和韩八极可是足足战了上百招,拳脚相争,自然少不得运气成分,此败虽然心服,但终究未有气馁。   可这会儿,遭遇的那个年轻人,这会儿想来,直如遭遇鬼神,便是当初那位传他形意拳的恩师,也未让刀疤生出这种感觉。   面对鬼神,凡人就是再有本事,可如何又能与之争锋呢。   他刀疤脸一双快手,捉雀拿鹦,乃是等闲事尔,可在那人面前,距离米余,竟是抬手也不能,就被制住了,更何况自己被制住的同时,另外五个好手,竟也没一个能动下手脚,这不是鬼神的本事,又是什么?   至少在刀疤的国术世界里,别说遇到,便是想也难以想象出国术练到高深,会有此等神异。   却说徐公子也没想到自己一番近似打趣的感叹罢,从不服输的刀疤竟然彻底低沉了。 第四十四章不愿出演   苍寥的停机坪上,夕阳缓缓,暮色苍蓝。   “行了,刀疤,你自己知道天外有天就好,遭此一劫,对你未必不是好事。”   徐公子很是看重这个得力属下,有刀疤这个超越常人的高手守护在身侧,他睡觉都会安心,是以,自然不愿见得刀疤意气消沉,更何况遭遇方才那位年轻人,别说刀疤吃瘪,就是自己只伤了筋骨,以那位往日事迹看,都该庆幸了。   刀疤脸应声低头,“主任,我倒没什么,死不足惜,只是那小子敢让主任难堪、受难,不结果了他,兄弟们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他本领再高,不信躲得过冷枪,龙头手下的小金,一枪在手,决计叫他化作亡魂!”   “够了!”   徐公子脸色骤冷,狠狠瞥了眼刀疤脸,刀疤脸骨子里打个寒战,心中翻腾如浪,他实在不知自己哪句话又错了。   见刀疤脸低眉,徐公子忽地叹口气,话题一转,“刀疤,方才那人,你还没认出来么?”   刀疤脸抬起头来,满目茫然,“主任,我真是第一次遇到此人,这点我决计不会记错的,这种人,别说让我见脸,就是见个背影我也不会忘记的!”   徐公子摇摇头,吐出两个字:“红星!”   刀疤脸正待摇头否定,忽然,脑子里灵光一现,霎时间,便如炸开了一般,惊声道:“您,您说那人就是……就是他!”   刀疤脸真是惊骇欲绝,他怎么也没想到方才交手,不,揍自己的竟是那位鼎鼎大名的京城第一衙内。   原来,五天前,刀疤脸随徐公子去红星茶馆,遭遇挑衅,他为主出头,打到了众纨绔,引出了韩八极。两人一通较技,刀疤脸虽然一招败北,却对韩八极的本事是真心佩服。   而韩八极也难得碰上个能过招的对手,刀疤脸的国术高手风范,很入他眼。一通较量结束。两人竟还聊了几句国术圈子里的往事,倒也颇为投机。   时逢天下太平,杀人抗敌之国术,自然免不了沉沦。国术高手越来越少,国术圈子也越来越小,这种同道中人,聚在一起,除了互相印证拳术。最多的也是聊圈中前辈往事,当然,更少不了的是,互相交流自己生平所遇国术高手,以期尽可能地扩大交际,和舒展圈中人脉。   当时,刀疤脸向韩八极介绍了自己圈中所遇的了不得的人物,和师承何人后,韩八极便也介绍起了京中国术高手。   当然。韩八极自不会道出薛向,一来,他曾败于薛向之手,连祖传宝剑都被夺走,此事他深以为耻。如此奇耻大辱,他焉能平白道给外人知晓;二来,他也不认为刀疤脸此种江湖草莽,会和薛向有什么交集。说了也难对其有何助益。   可谁成想,刀疤脸忽地奉承起了韩八极。称他恐怕就是当今国术圈的第一流人物,还道,国术修习到他们这个境界,差不多已然到了顶峰。   可韩八极深知薛向的厉害,更不提上次还在红星遭遇过一位姓张的年轻人,一身横练的功夫,也是深不可测,有此二位,他焉敢厚颜称雄。   是以,韩八极一再推搪刀疤脸的奉承,刀疤脸似乎也是直性子,直说,他是真真佩服韩同志的本事,并认为天下再难寻觅抗手。   就这么着,韩八极再也端不住了,只得端出薛向来。   这家伙就这点好,在国术这门他最尊重和最虔诚的学问上,韩八极是不屑一切弄虚作假和虚名的。   前次,吴公子家的两大警卫之一的张卫东,从他处得知了薛向,也是张卫东和他交过手后,说彼此功夫算得上是天下顶峰了,最后韩八极一个没忍住,就端出了薛向,今次又是如此。   当然,尽管扯出了薛向,韩八极也不至于多嘴饶舌,向刀疤脸这一介萍水相逢之辈,详细介绍薛向的家世、生平,只说了也许这位的国术本事才当得天下第一。   当时,韩八极和刀疤脸“论道”之际,徐公子也在一侧安静倾听,虽然他不修习国术,但对国术这种练至高身、异于常人的本领,还是十分有兴趣的。   更何况,他对这位风度翩翩、勇猛绝伦的韩八极,十分有兴趣,便早早地使了眼神,让刀疤脸放肆了一把。   却说事有不巧,当时韩八极刚道出薛向的大名,那边就来人唤了,唤的却不是韩八极,而是坐刀疤脸身侧的徐公子。   原来,那会儿,距离打斗已经十多分钟了,时剑飞已经赶到了红星,瞅准了徐公子这生面孔,自然少不得要会上一会。   要说如今的时处长,身在机关,心却在红星,红星也确确实实,成了他的梁山泊,来往公子贵胄,富贾豪商,乃至科处小吏,只要他时处长看得入眼,觉得将来能用上,皆为倾心结交。   弄得如今,他时处长几乎快抢走薛老三混顽主时的那个“东城及时雨,北海呼保义”的诨号了。   却说时处长会徐公子,还真有那么点一见如故的意思,不过,二者皆是城府之辈,在盘过道后,彼此认可了身份,又相互无有矛盾,更兼一在京城,一在明珠,少了争竞,是以,二人皆有意结为奥援,互为臂助。   如此互相曲意之下,很快就贤弟,贤兄的叫了起来。   既然是公子相逢,自然不会如韩八极和刀疤脸那般,聊什么国术,毕竟国术再厉害,在这个火器为王的时代,是上不了这些公子们的台盘的。   他们聊得话里,除了政治,还是政治,时逢党代会,又兼主持会议的老首长第一次提出了“建设有共和国特色的社会主义”这两位更是有了话题。当然,聊完正题,少不得扯点儿闲篇。徐公子久在明珠,对京城内的同侪俊杰,知之甚少,今次好容易结识了时剑飞这个无论从哪个方面看,都是同侪中的有数俊杰。   徐公子想了解京城同侪,最佳途径自然在彼,这不,他刚捧了时剑飞几句诸如“想必京城俊杰,必以剑飞兄为首”之类的话,时剑飞就打开了话匣子。   倒不是时剑飞耳根子浅,经不起鼓动,徐公子什么心思,他洞若观火,不过既然是诚心交朋友,且是吐露这种众所周知的情报,他自然乐得费些口舌。熟料,刚打开话匣子霎那,时剑飞第一个就想起了薛向,想起了这个桀骜不驯,无法无天,抢了他相中美人的家伙。   便是时剑飞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薛荡寇的那个跟屁虫弟弟,竟在自己心里远远超过了他自小视为对手的吴公子和江朝天。   一想到薛向,紧接着,时剑飞心中就有了计较,当先,稍稍介绍了几位又名号的人物,便偏转了话题,重点介绍起薛向的生平来。因为时剑飞陡然想起薛向履新之地,正在明珠,恰好是这位徐公子的地头。   人皆有争胜之心,公子尤胜,这点,时剑飞深以为然。   他详细介绍薛向生平、家世,以及薛老三在四九城干的那些壮举,唯独一样,是他稍稍收敛的,那就是薛向的性情,在时剑飞的介绍里,薛向的形象十分正面,除了性好动武外,简直就是正义感泛滥的家伙。   时某人如此介绍薛向,可谓是无形暗箭,因为他知道徐某人这种蓄养保镖的家伙,就没有老实的,而他这般介绍薛向,就是要在徐公子的潜意识里,将薛向摆在对手的位置上,当然,这只是一个暗钉,至于能不能引得双雄相争,时剑飞并无把握,不过,退一步讲,就算此暗钉失效,于他时某人也丝毫无损。   可时剑飞没想到的是,这位徐公子一下得飞机,就和薛向撞上了,还愣是被薛向拿住,狠狠收拾了一顿。   而此时,徐公子最先判断方才那年轻人就是薛向,也正是得益于在红星的见闻和时剑飞的介绍。   无双的国术本领,英俊的外表,沉稳的气度,以及现在回想来,那眼神中若有若无的超越一切的盲目自信,除了初来乍到的那家伙,徐公子在沪二十余年,就没听说有此等人物,再细细一勾连时剑飞的描述,此人是谁,简直呼之欲出了。   “主任,就算是薛向又如何,有道是,强龙不压地头蛇,他有他的道,咱有咱的路,是他先犯着咱们的,况且,论家世,他也未必强的过您去,咱们何必……”   刀疤脸知道那人是薛向后,却有失神和震惊,但这失神和震惊,绝不是对薛向的家世和官位而发,而是对韩八极言道此人国术天下第一评价的确认。不过,国术再厉害,刀疤脸也知道决计胜不过火器,姓薛的忍着自家主任,不褪层皮,休想得脱。   刀疤脸一语未毕,徐龙象扬起了大手,止住他的话头,“够了,小不忍则乱大谋,一个女人一只手而已,用不着结这么个大敌,只要不碍着咱们大事儿,该忍就忍,该避就避,嘿嘿,人家偌大名头,京城都号第一,咱们避他一头又不丢脸,有人想看好戏,奈何我不愿出演啊!” 第四十五章紧张的务虚会   窗外阳光明媚,室内薛向昏昏欲睡,要说薛老三国术大成后,困倦已然彻底离他而去,只有一种情况,薛老三是忍不住就想睡去,不错,就是开大会的时候,尤其是开那种冗长的务虚会议的时候。   此时此刻,宽敞的三号礼堂内,明珠市委办公厅召开的副科级以上干部务虚工作会议正进行得如火如荼。   气氛真得是十分热烈,主席台中央的市委副书记陈道林每念完一段,稍稍停顿的时候,台下便是如潮的掌声,因着是市委办公厅内部会议,除了代表常委会出席会议的陈书记外,剩下的就全是办公厅内的干部,是以,长长的主席台上,依次就坐了所有的办公厅主任和秘书长。   而办公厅的副厅级以上领导,都在主席台就坐,这台下就数薛老三这个最权重的督查室主任位尊了,是以,他的位置就被大会筹备办安排在了台下正中央,正对了正在传达中央指示精神的陈书记。   正因着位置太过显眼,薛老三是睡意绵绵,也不敢闭目养神,而台上陈书记抑扬顿挫的话语,他实实在在是没听进去一句,反正只要陈书记停顿,他就鼓掌,准保没错。   原本,一切进行得经然而有序,一场务虚气氛,因为小二百号与会同志的鼎立折腾巴掌,场面扇呼地十分热烈。   既然睡不成,索性想想晚饭是在家做,还是到外边吃,如果在家做,是还让小妮子这二把刀搭配小家伙这小疯子,折腾出一笼笼奇形怪状的包子,还是下狠心,刹住这通折腾的歪风邪气,如果是出去吃,最好去那家新开的彩云间,听说那儿的掌勺师傅。传承的是豫北省有名的宫廷名厨陈永祥的手艺,后世薛老三就听说过老陈家,中华传承的唯一五世名厨世家,想来是有真料的。   薛老三绝对是个大吃货,一想到宫廷名菜。立时便食指、胃囊齐动。便连困意似乎也消散不少,忽地,陈书记抑扬顿挫的声音骤停,薛老三双掌条件反射般地开始不断开合。啪,啪,啪,刚拍了两三下,薛老三悚然大惊。因为满场除了他,竟再无一人鼓掌,且他薛某人那有气无力的应付式掌声,此时,在这么个庄重严肃的时刻听来,自是格外刺耳。   “糟了!”   薛老三心中大叫一声。   的确是糟了,如此时刻,如此掌声,岂不是等于打领导耳光么。台上的办公厅一号包桐包秘书长,立时就黑了脸,不过,陈书记当前,他不好贸然出声呵斥薛向。   而台下也同样勉强打起精神听报告的众人。这会儿,真正是劲头来了,这等场面,便是开一辈子的会。也遇不上几回,国人好看热闹的劣根性。在此时,真是发挥得淋漓尽致,满场小二百人一改先前的满脸麻木,人人精神抖索,目光炯炯,死死锁定最前排和主席台。   而此时此刻,最兴奋的莫过于那位尤主任,上次被薛向耍手段,狠狠收拾了一回后,他真是好些天没缓过气来,到如今,督查室大权,几乎被薛老三尽数收回,再加上,薛向一改前任和他尤主任好揽权的作风,舍得放权给部下,一时间,督查室人心被他收尽,弄得尤主任彻底被架空。   这会儿,薛老三陡然捅出这么个天大的篓子,一个弄不好,前程尽毁,即便是撑过去了,只怕办公厅再没他站脚的位置。   就在满室无声之际,陈书记放下茶杯开口了:“鼓掌的同志是新来的督查室主任薛向吧,说说,你为甚鼓掌?”   原来陈书记方才停顿,正是因为嗓子干脆,一声咳嗽后,去端茶杯喝水,而听了他讲话的同志们,都知道这个停顿是何原因,即便是没往主席台上看的同志,也听出了是一句话没讲完,陡然断开的,自然不会鼓掌。   独独走神的薛老三拍了巴掌,这不等于不打自招么,明摆着这小子没听领导讲话。   其实,这种务虚会,大伙儿都知道是走过场,因为指示精神,肯定会在会后形成文件下发,大伙儿自己看文件,岂不是比听人家念稿子,来得方便。而领导自也知道没多少人认真听,可组织规定有这么个会,那就得端正态度,给开好开热烈,这是大局。   偏偏薛老三这会儿的巴掌,就等于搅局,若是碰到脾气暴的领导,这会儿一准拍桌子骂娘,若是碰到心胸狭隘的首长,也一准儿能为这事儿,记薛向一辈子,因为,薛向这巴掌,简直等于打领导脸面啊。   好在这位陈书记似乎涵养极佳,毫不掩饰尴尬,大大方方问出了事由,脸上还挂着浅浅的笑容。   “中央新指示精神提得好,我听到妙处,心中偶有所得,便忍不住鼓掌了,陈书记,实在是对不起!”   都这会儿了,想后悔的事儿,从来不是薛向的风格,硬撑才是他薛某人的本色。   “噢,既然偶有所得,何不说出来,让大伙儿一道听听,反正是务虚会,又不是只准做报告,不准讨论,薛向,你说说,大伙儿都听听!”   陈书记依旧含笑而言,可在旁人眼中,陈书记这是不打算放过薛向,要穷追猛打啊,尤主任更是喜得不住摸他那粗大的鼻子,眼神炯炯盯着薛向,看他如何倒霉。   薛向大大方,站起身来,刚要张嘴,陈书记一挥手,招呼负责会场后勤的同志,让给薛向牵个话筒过去。   薛向接过话筒,试了试音,便道:“方才听陈书记传达了诸多中央指示精神,我是愚者千虑,只有一得,主要想就中央关于建设有特色社会主义道路这点,谈谈我的心得体会。”   薛向此言一出,满场低哗,台上的尤主任,更是差点儿没惊得站起来。   原来,此次务虚会议召开的大背景,正是党的十二大胜利闭幕。   每次重量级换届全会闭幕,总少不得要提出许多新理论,和统一全党认识,而此次省委办公厅召开务虚会议,正是为传达和学习这新理论和新路线的,其中最鲜明的理论就是老首长提出的《共和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此次全会上,振华首长和国光总理,皆就此做了相关的长篇政治报告,可以说,稍稍有政治敏感性的官员,在此全会结束后,都该知道未来国家的发展方向,尽在这条道路之中了。   而先前,薛老三摆明没听讲,大部分同志都以为,这家伙要找个简单的理论,随意说两句,钻过这个空子,哪里知道这家伙上来,就奔了最艰深和困难的,这不是往枪口上撞么,强烈反差之下,自然让人惊诧不已。   如果说台下这些看热闹的小干部是惊诧的话,那台上看门道的大干部们,简直就是震惊了,主持会议的市委常委、市委秘书长、市委办公厅主任包桐甚至罔顾陈书记已经应允薛向发言的事实,挥手止住了正要发言的薛向,紧接着,又朝陈书记投去询问的眼神。   而陈书记也一改先前的轻松写意,接过包桐投来的目光,似乎也陷入了沉思。   因为,此时不比先前,先前谁都以为薛向会随便抓个简单的论点,可谁成想这家伙出手就抓了要害,对,就是要害,因为眼下,虽不似十多年前,那般禁锢,可值此关键时刻,理论界是不允许再出波澜的,而此时,薛向要就最新最主要的理论提出看法,谈好了,还罢了,谈的左了,偏了,弄不好就是场风波,因为,这会儿不是几个人关起门来神侃,而是数百人的大型会议,会议纪要是要形成文字,上缴存档的。   谁说什么话,都得负责任,薛向说的话,当然由他自己负责,可要是真让他放出什么大炮,主席台上坐着的几位领导,少不得也得给牵连上。   正是因为有着这番纠葛,包桐才阻止了薛向的讲话,投注眼神,要陈书记再做定夺。   这会儿,看台上的紧张气氛,已经朝台下蔓延了,先前大伙儿顶多是瞧个热闹,当看个乐子,可这时,台上几位办公厅大佬竟皆现出凝重之色,显然事情不如想象的简单,而在场众人皆是有品有级的干部,换句话说,在仕途一道,皆算是取得了一定的成就,或多或少都具备相应的政治智慧。   此时,气氛陡然转变,脑子灵活点的,已经想得深了,思绪已经跟上了主席台前的几位,便是脑筋慢一点的,也感悟到一丝不对劲,虽然说不上不对劲在哪里,可先前脸上的轻松之色,此时已然彻底收敛。   “薛向同志,你讲吧,放开了讲,既然是开会,我看还是畅所欲言的好!”   陈书记一锤定音,包秘书长几位霍然变色。   没办法,陈书记发话了,众人再是有意见,也不得再出言阻止,唯一能做的,就是眼神死死盯住薛向的嘴巴,耳朵尽量张大,只要薛向有什么不和事宜的句子,不,词语出口,他们就立时出声喝止,便是撅了陈书记的面子,也在所不惜。 第四十六章理论家   此时此刻,紧张的气氛,四处弥漫,先前便是陈书记发言那会儿,都无法消止的翻阅纸张声,钢笔磨纸声,饮水声,等等杂音,都在此刻禁绝。   空气紧张得仿佛随时都可能爆炸,终于,在这极静之时,薛老三开口了。   “陈书记,包秘书长,诸位领导,同志们,关于建设有共和国特色的社会主义道路,就我各人的体悟,我想分九个方面来讲,也许会占用相当的时间,还请同志们谅解!”   薛老三好似不明白包秘书长等人的担心一般,人家越怕他说,他小子还越要扯着说,而台下众人,包括陈书记都觉得这位薛主任似乎是太好大言了,一个特色社会主义,中央都还在研究,只提出了个雏形,你小子就敢说从九个方面谈。   这会儿,包秘书长真真有些不耐了,其实,当初薛向到办公厅工作,他就有些不乐意,这种世家子弟,他见过太多,优少劣多,更兼个个胆大包天,办事能力未必有多少,惹事能力绝对是一等一的,可没办法,此人,听说是段市长亲自从中央要下来的,汪书记亲自点名让去督查室的。   原本,督查室这种办公厅核心机关的一号到任,一般情况下,包秘书长是得亲自接见的。   可包秘书长生怕这家伙不老实,翘辫子,就没接见他,让他冷冷性子,警醒警醒灵台。而后来薛向到岗的这个把月,包桐听苏主任介绍说,这位薛向同志主持督查室工作,干得非常不错,而且性子沉稳,有些名不虚传的意思。   至此,包秘书长暗暗松了口气,原本,打算等忙过这一阵儿,就亲自见见这位薛主任。   可哪知道这种好感还没维持到三天。这家伙今天就闹出花样来了,先是,开大会时走神,尔后,又公然用掌声打领导脸。这会儿。还死不认错,妄图胡言乱语蒙混过关,更要命的是,敢在这种场合。对中央最新路线理论品头论足。   终于,包秘书长忍无可忍了。   哪知道包秘书长正待说话,陈书记先握着话筒发言了,“没关系,今天。有的是时间,听你薛向同志的发言,尽管说吧。”   陈书记一改方才犹豫,似乎真对薛向即将要说出的言语,生出了几分期待一般。   薛向点点头,彻底放开怀抱,陈述了起来。   “……党的第十二次全国代表大会提出“建设有共和国特色的社会主义”其实质就是把马克思主义的普遍真理同共和国的具体实际结合起来,走自已的道路。这也是我党对马克思理论二次中国化的一次伟大尝试,这也是马克思主义与共和国实践相结合的过程中,继找到新民主主义革命道路、实现第一次历史性飞跃之后的第二次历史性飞跃。其伟大意义,无须我赘述,我要讲的是我个人对共和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的认识和期待。下面我就从以下九个方面,简略阐述,首先……”   薛向打开了话匣子,说着说着。就忘记了时间,忘记了空间。他仿佛站在大学的讲堂上,开始了和苏美人的又一次较量,不温不火,娓娓道来,语调舒缓,逻辑严密,一条条论点被罗列,一条条论据被分解,这么一次单独发言,薛向竟整整用了近一个半钟头,满场无声,从始至终。   直到薛向发言结束后,长达五分钟内,场中依旧死寂无声,主席台下众人,人人面露沉思,主席台上陈书记面泛红光,而先前恨不得将薛向乱棍打出的包秘书长这会儿,却是直直盯着薛老三看个不停,剩下几位副秘书长、副主任人人面色紧绷,尽量做出肃穆的表情,可眉间三分处,那怎么也掩藏不了的喜色,却真真切切地出卖了几人的心情,唯独主席台左侧最外的尤副主任,一张老脸半青不白,眉峰急跳,这会儿,他真是喜怒不得了。   原来,方才薛向一个半小时的时间,几乎是围绕“共和国特色社会主义”做了个全面论述,分别从社会主义发展道路、社会主义发展阶段、社会主义根本任务、社会主义的发展动力、社会主义发展的外部条件、社会主义发展的政治保证、社会主义建设的步骤、社会主义发展的领导力量和依靠力量,以及祖国统一问题共九个方面,做了全面论述。   这九个方面,几乎涵盖了特色社会主义的全部范畴,虽然有超时代性的嫌弃,但理论领先于实践,有时候更能指导实践,而薛向也确实是简略做了论述,因为若真是详细阐述,这九个方面,每一个方面,就足够支撑一次理论动态研究大会了,今天的这场会,就是开得明天下午,只怕也难以结束。   而即便是这样,这个九个方面论述罢,在众人心头,真真是无异于投下颗原子弹。   因为场中众人,不是普通百姓,更不是普通乡村干部,可以说,即便是综合室负责后勤的干部,也有一定的政治理论素养,而主席台上那十来位大领导,哪个不是整天研究理论动态,因为如今可不比后世,正值各种理论、思想盛行的时候,修习理论、研究思想,几乎是大干部的必修课。   此时,薛向紧紧围绕共和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做了番比较详尽的理论论述,陈书记这等高官甫一入耳,就知道薛老三这番话的份量有多重,待得薛向发言完毕,陈书记心中几乎都忍不住要沸腾了,很显然,一个崭新的理论即将诞生!   也许论述这番话的是个年轻干部,级别还不够高,也许理论论点还不够充分,论据或有不严谨之处,但完整的思想脉络,严密的逻辑分析,再加上,切中时弊,符合国情的具体分析,只要眼睛不瞎,耳朵不聋,任何搞党史理论研究之辈,都决计不会认识不到这番话的份量,便是马恩列斯复生,只怕也推不翻这个理论了。   而更为重要的是,路线是中央提出来的,薛向的这番理论,完完全全印证、契合、支持了中央的路线,陈书记几乎可以想见,今次的会议纲要,只要一上报市委,再由市委上报至中央,无可阻挡的,将会在理论界,掀起一场风暴。   而这次会议,弄不好就得载入史册,更为美妙的是,此番理论,虽然由薛向提出,但是在市委办公厅务虚会上提出的,上报时,也一定是大会讨论的形式发送,如此一来,这番理论,就打上了会议的集体标记,虽然谁也不能颠倒黑白,说东西是自己弄出来的,但若在上报的会议纲要上做做文章,分润分润功劳,那是完完全全做得到的,更是合情合理,轻而易举之事。   此中道理,可谓众人皆知,也正是因着有了这么一份实实在在的好处,先前恨不得将薛向赶出去的包秘书长才会转怒为喜,其他几位副秘书长、副主任脸上才会有藏不住的喜色,很显然,这份原始文字的会议纲要,一定会入得中央首长的眼睛,这该是多大的荣耀。   也正因此,那位憋着看薛向倒霉的尤主任,才会喜怒不得,一边是姓薛的没倒霉,反而出了风头,按理说,他该生气,一边这份天大的好处,他尤某人也多多少少沾了边儿,于此,他该欢喜,可他又实实在在乐不起来,就这么着,两种情绪夹得尤主任一张老脸是一阵青一阵白。   至于薛老三,想的就没这许多了,他今次可没打算要出风头,毕竟特色社会主义道路,在十多天前的党代会上就提出了,他薛某人若是真想出风头,完全可以独自撰稿,转发中央,以如今他薛三篇在理论界的名气,绝对比这所谓的务虚会议纲要要来得直接、轰动。   今次,他纯是适逢其会,被逼得没招了,不得不慷慨一番,而既然要发言,薛向自然不会瞎说,恰好撞上他前世的专业和职业,该显身手,他自不会缩头。况且,这种纯路线理论性的东西,不似科学理论,每爆发出理论革新,都能彻底改变人类的生产生活。这种路线理论,其最主要意义还是,团结同志,统一思想,指明方向。   当然,并不是说这种路线上的理论创新,就不重要,但其决定性意义,并不会立竿见影的显现出来,国家的历史进程,不会因此,而跨越式前进。若真有这等效果,薛向也不会憋到今天。   啪,啪,啪啪……   不知谁最先鼓掌,随后,沉寂了许久的会场,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掌声持续了足足一分多钟,拍得独自站立的薛老三都红了脸,他也不过是偷龙转凤,此等荣誉,他自觉受之有愧,好在,他薛老三又不是第一次干这欺世盗名的事儿了,其脸皮厚度还足以防御住此等规模的赞美。   陈书记虚压了压手,止住掌声,笑道:“难怪听我的报告,你薛向同志要打瞌睡啊,这就好比你薛主任京大毕业,我却当你面儿,讲什么加减法,班门弄斧喽,也难怪你提不起精神!”   陈书记笑容满面,颇有长者风度的一句话,将所有的尴尬都补全了,算是为此次务虚会,划上了个完美的句号。 第四十七章法国人   最快阅大主宰,尽在,欢迎登陆阅读全文!如薛向预想的一样,当日市委办公厅务虚会议结束后,形成的会议纲要,上报了明珠市委后,再由明珠市委上报了中央,尔后,负责书记处的振华首长召开了中央书记处会议,讨论了这份纲要,紧接着,那份纲要上的主要内容,也就是薛向的发言,就上了内参,转发了下去。   尔后,一场理论界的大讨论,如约爆发,不过,这次虽也是讨论,但并形成正反相对的两派,大部分著名理论家,纠结的是文章论点是否充分,论据是否完备,该文章上的论述,还有哪些是需要增减、修改的。   即便如此,动静儿也着实不少,便是振华首长也亲自将电话,挂进了薛向的办公室,乐呵呵地骂了句“胡闹台”显然,对薛老三此举,振华首长是嘉许的,提出路线,总需要形成理论支撑,但理论又不是凭空落下的,得靠人来总结,可偏偏理论不似作诗,憋上三五天总会有的,没有成熟的思想体系,没有和马列同脉相承的逻辑,是不可能出现的。   当然,薛老三的那篇文章虽然备述较全,但也不会明定的理论,不为别的,就为这家伙资历不到,能提出总揽全局理论的,只能是老首长。好在,薛老三对此心中有数,他那九个方面,是细化的,而又不够细化,说起细化,是因为他终究没敢总结出完成的理论体系,只是从九个方面发端,如提示一般,让中央党校的那些老专家们顺藤摸瓜,再去总结;说其不够细化,是因为限于篇幅,薛老三大部分论据论述,都没有道尽,补充余地,实在极大。   这也是薛老三有意而为,毕竟有些东西,是他不能说透的,说了,徒然自寻烦恼,就这般含而不露,穿针引线,却是最好。   当然,除了挨了振华首长的“批评”别的负面效应也不是没有,中央党校的那位副校长,又借此,再次向中组部打申请,要求调党内著名理论界的后起之秀薛向同志,进中央党校理论研究院进行学习。   当时,振华首长笑着跟薛老三说出这番话时,薛老三真是神魂俱碎,他就仿佛看见法海同志,在自己耳边不断敲打着木鱼,说着尔与我佛有缘的屁话,可他薛老三明明就是红尘浪子,五欲满腹,让他进那个什么理论研究院,他还不如自己给自己一板砖,直接拍得自己再穿回去,怎么说,前世他薛老三待的党史办,又不要效益,不要成绩,每日里玩玩儿电脑游戏,可不比那个总要出撑过的理论研究院,强过万倍。   幸好振华首长后边的话让他放了心,不过振华首长跟他薛向讲话,除了结婚那天,就每一次不带上批评的,此次也是如此,挂电话前,也少不得说上几句不务正业,该勤于本职,实心任事云云。……   细雨如丝,风吹成烟,傍晚时分,前法租界洋楼区的那条梧桐路上,薛向牵着小家伙,小家伙牵着柳总裁,缓步而行,将原本就不宽大的马路,占去了大半,头前雪白如球的小白,欢实地在前奔驰着,时而飙到远方,时而,又飙回近处,密集的大树,和丰茂的绿化,让小白似乎有种回到丛林中的感觉。   来明珠不过三五天,小白瘦下来的身子,很又在小家伙节制地犒赏下,如气球般充盈起来。   “古木阴中系短篷,杖藜扶我过桥东。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大家伙,咱们现在应该是,沾衣欲湿梧桐雨,吹面不寒白桦风吧。”   一身紫色短装的小家伙,摸摸短袖上的薄薄水雾,瞅瞅两边高大的法桐,在瞧瞧两侧花池边健壮的白桦,忽地,仰头道出了这么一句。   “妙极,妙极,骆宾王七岁会诗算什么,咱们的薛适小同学十一岁就会改诗了,真是天才儿童啊!”   薛老三这句夸赞,可谓是半真半假,小家伙这句诗未必改得多么好,可至少入情入景,难得的她小人儿,看着眼前景色,就能即时吟出一首切题的诗来。   要说小家伙爱读诗,自然是薛向浸染的,薛向这文艺青年,喜欢现代文艺中的小说、散文、杂文,评论,独独不喜欢现代诗歌,即便是他曾盗用的那首《一代人》以及甚至欣赏天才诗人海子的《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但他依旧倔强的认为现代诗,不是诗歌,诗歌就应该兼顾简练,优美,朗朗上口,传达美妙意境、哲理,此四位一体方得为诗。   可现代诗歌,后三者或许都能勉强兼顾,独独在简练上,却远远被古代诗歌抛下。   他甚至认同某后世著名愤怒文艺青年,对现代诗的评价:把散文拆开了,每句一段,就是现代诗。   是以,这些年来,薛老三读诗,依旧读得是古诗,读的是历代名诗汇编。   通常薛向对什么感兴趣,小家伙也会对此产生兴趣,当然武侠小说除外。   薛向爱读古诗,小家伙少不得也得附庸风雅,没事儿就凑上来,学上几句,而每学会一首诗,背给薛向听了,总少不得换回一句夸赞。   而小人儿收集夸赞成狂,自然学习古诗的热情,就迅速高涨,以至于到如今,小小人儿,已经会背唐诗近百首,名副其实,算个小才女了。   却说小家伙得了薛向夸赞,得意冲他做个鬼脸,忽地,松开薛向和柳总裁的手,嘟嘟嘟,朝前面的小白追去……   “晚饭去哪儿吃,我的小表妹~”薛向忽然一把握住柳总裁的玉手,油腔滑调地来上了一句,尤其是,“小表妹”三个字,被这家伙拖长了音。   刷的一下,小妮子脸红了,轻啐一口,抬手就擂在了薛老三肩头。   你道小妮子缘何脸红,原来那日,在机场,小妮子为保护薛向,向徐龙象介绍薛向身份时,只道是表哥、表妹的关系。   熟料薛老三听了真,自此,就爱用此打趣,而小妮子当时脱口而出的表哥、表妹,正映射了小妮子内心深处,对自己比薛向大两岁的窘迫。   而薛老三一提表妹,小妮子听在二中,就好似薛老三在戳她心中的窘迫一般,自然得跟薛老三闹腾一翻。   而小妮子之所以红脸,还不是因为这窘迫,而是薛老三这似乎有绝色扮演癖好的家伙,在床榻之上,征伐小妮子时,竟也要称呼小妮子表妹,还逗弄得小妮子不得不称呼他“表哥”简直就跟他爱在床榻上,强迫苏美人呼他“老公”一般。   是以,这会儿薛老三一油腔滑调地叫“小表妹”小妮子自然难免面红耳赤。   却说,二人笑笑闹闹了一阵,惊动了前面和小白玩得热闹的小家伙。   小家伙抱着小白奔到近前,揉着肚子,直说饿了。   三人此番出门,原本就是为了应付晚餐,只是见这边风景秀丽,才临时偏转了方向,踱到此间,悠游片刻。   既然小家伙喊饿,薛向抬手看表,确实到了饭口,便伸手牵了一大一小俩美妞,折道向南步去。   手被薛向抓住,小妮子使劲晃了几下,却未曾甩开,小妮子还待再挣,忽地,薛老三投来道温暖的眼神,小妮子哼哼了秀气的鼻子,却终于没动作了。   原来,小妮子到底还是忌讳让人见到,她和薛向如此亲蜜,毕竟再是表哥表妹,也决计不可能这么亲昵呀。   先前,小家伙夹在中间还好说,即时在小路上人时,让薛老三拉着也可以,可这会儿转到大路上来了,且又在市委大院附近,若让薛向熟人见了,岂不生事儿。   虽然,即便是来人也没见过薛向老婆,可到时,薛向真老婆再来,那人又见时,岂不得穿帮。   小妮子虽然自认不是见不得光的,可到底少了那张纸,没法子,也就只能委屈自己了。   可这会儿,薛老三不管不顾地拉着,虽然知道他在发蛮,可小妮子心底竟是甜蜜到不行。   好在一路上,终究没遇见熟人,进得一家西餐厅时,二人才松了手。   这是一间法式餐厅,装饰得极为华丽,光洁的地板,敦实的大理石立柱,华丽的水晶吊灯,而这些室内装饰,浑如店名“蓝色海洋”皆为海底蓝,便是大厅中央那架正演奏着《致爱丽丝》的斯坦威钢琴,也涂成了海蓝色,虽然整体色调太过单一,未免有违美学,可真正步入其间,便觉置身蔚蓝的海洋,十分温馨。   如此华丽的西餐厅,便是四九城也不曾得见,也只有明珠这远东的经济中心,才有足够多的款爷,维持其运营,毕竟此时的共和国内,肯为一餐饭花去数十元的,绝对是凤毛麟角。   薛向三人,男的英俊,女的漂亮,小孩可爱,甫一入内,便引来不少回头率,很,一个扎着领结的金发蓝眼的中年洋人,步步上前来,用纯正的法语,说了几句。   要说这会儿厅内食客不少,一大半以上,都是黑发黄肤的神州苗裔,但薛向根据前世经验,知道这是法国鬼子特有的毛病,凡是法式西餐厅,不管来的是哪国人,迎客的法国鬼子,总会当先问出法语,尔后,客人不解其意,才会换上客人的母语。 第四十八章柳总裁的威风   薛向知道,这是法国鬼子在炫那根本不存在的优越性,他曾恶意揣测,定是两次世界大战后,法国失去了世界大国的地位,各方便全面滑落,能坚持的也就剩了这门被法国人吹嘘为世界上最优美语言的法语了。   原本,这位领班也只是例行公事,道完母语后,便待开口用汉语,熟料小妮子脸色一寒,张嘴就飙出了一句薛向都听不懂的鸟语,腔调和眼前这领班简直如出一辙,想来定是那个所谓的什么法语了……”   “。   俗话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距离小妮子从京城赴港岛,已经五年了,昔日的懵懂怀春少女柳护士,早已化身为纵横商场的柳总裁,出现什么样的变化,似乎都在情理之中。   小妮子一句法语出口,那领班错愕许久,忽地,面色也是一硬,叽哩哇啦,冲小妮子吼开了。   薛向大怒,以他的聪明和对小妮子的了解,这会儿,已然猜出来,眼前这洋鬼子方才说得那句定然不是什么好话。   要说薛向想的果真不错,方才这洋鬼子,确实在用法语骂人。   原来这家“蓝色海洋”开设时间颇早,早在国门打开的头一年,就进驻了。原本这位领班也颇有职业操守,遇到共和国人进餐,也是先用法语问一遍客人对就餐位置有无特殊需要,紧接着,再用汉语问上一遍。   可随着时间推移,这领班竟从未发现一个共和国人听得懂自己的法语,没了约束,这洋鬼子的劣根性就露出来了,这家伙竟开始将问候的话,换作骂人的话,来此就餐的国人。主要是官员、商贾听不懂法语,处于礼貌,竟多会冲这洋鬼子点头。微笑。   如此富有娱乐性的游戏,这位领班自然一玩成瘾,可怜他却不知道共和国有句警告坏分子的老话,曰。上得山多终遇虎;又曰,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还曰,常走黑路。总要撞着鬼……   这不,今次,这位领班就遇了虎,湿了鞋,撞着鬼了。   却说小妮子听出这领班骂人,指出他的粗鄙愚蠢、恶心,并责令这领班道歉。熟料这洋鬼子骨子里自觉高人一等的傲娇劲儿发作,竟叽哩哇啦地呵斥起小妮子来。   在他看来,这位这个国家村姑打扮的女人,有什么资格教训自己,就算侥幸听懂了几句高贵、华丽的法语。但要让自己道歉,除非世界末日。   细说来,今天小妮子的打扮确实朴素,不,几近寒酸,这倒不是薛向要求的,而是小妮子初来的那天晚上就寝,小家伙悄悄伏在她耳边,絮絮叨叨言语了半天,第二天,小妮子就招呼人买了这套衣衫,素朴、宽大、色调老旧,将她一身风姿勉强遮去三分。   却说这会儿,洋鬼子还敢冲小妮子瞪眼,薛向立时就恼了,他可不管什么国家干部打洋鬼子会有什么恶劣影响,别的事儿还好说,贱到这种程度的洋鬼子,再加上恰巧又触碰在了薛老三强烈的民族自尊心上,拼着挨处分,他今儿个也得要这家伙好看。   谁成想薛向刚要动作,小妮子却扯了他一把,横在了他身前,摆出一副护夫的架势,紧接着,不理那正叽哩哇啦喷粪的洋鬼子,大声用法语冲钢琴边的那位白色西服打扮的年轻人喊了两句。   通常法式餐厅的经理便是白色西服,而这小妮子叫喊的这家伙正是此间餐厅的经理,可这王八蛋早早就瞧见这边的动静儿,半天不挪屁股,反而当看戏一般。   那西服男听见小妮子的喊声,皱了皱眉,屁股却是没动,依旧摇头晃脑地听着音乐,直到小妮子又沉着脸说了一句后,那西服男终于站起身来,大步朝这边步来。   到得近前,西服男眉毛高昂,神态倨傲,一脸的不耐烦,用鸟语叽哩哇啦,冲小妮子说了几句。   小妮子也叽哩哇啦回了几句,紧接着,那西服男面色大变,急忙挥手,继而,恶狠狠地盯着柳莺儿,伸出左手食指,不停朝门外指向,这动作很明显,是在赶人。   薛向终于有些忍无可忍了,在他看来,小妮子还是幼稚,对付这种王八蛋,除了权势,就是拳头,光靠嘴皮子,那是半点作用不起。   就在薛向准备扯开小妮子之际,忽地,小妮子伸手探进挎包,掏出了一张银色卡片,亮在了西服男的面前,紧接着又说话了,不过这次,小妮子不再用法语,而是换成了字正腔圆的汉语:“查理先生,我真不知道你这样水准的人,怎么能担任一家准金钥匙成员的经理呢,如果你拒不为刚才的事做出解释,后果自负。”   语如莺啼玉碎,气如贯日长虹,霎那间,小妮子气质大变,瞧得薛向一呆,他脑子里忽然萌生出一种想法:若是这个场面拍成电影,小妮子一定得披上件风衣,尔后用鼓风机吹得长长风衣下摆朝后荡起,才能符合小妮子此时的气场。   西服男死死盯着那张银色卡片,眉眼间,竟是难以置信之色,忽地,竟伸过手来,要去抓那张卡片,可手快碰到卡片霎那,又被他猝然收回,紧接着,他竟努力的拿眼靠近,翻转着脑袋,如耍猴戏般,将那张卡片前前后后,左左右右看了快一分钟。   终于,西服男那张颇为英俊的白脸上,惊诧之色尽去,取而代之的竟是死灰色。而西服男身侧的那位领班,却仍旧喋喋不休地吐着鸟语,似在询问西服男,那张卡片到底有什么奇异,说话儿,他竟伸手朝卡片拿去。   就在这时,西服男高高蹦起,刷的扬起手臂,一巴掌准而又准地抽在领班那高挺的鼻梁上,啪的一声巨响,领班应声而倒。   谁成想那西服男尤不罢手,冲上前去,对着倒地的领班,又是一顿猛踢,只踢得那领班昏迷过去,方才住脚。   却说薛向这边的动静原本就不小,再加上西服男,这猛烈的折腾,霎那间,满厅俱被惊动,皆朝这边看来。   国人好看热闹,但不喜管闲事,尤其还是洋鬼子之间的闲事,只是眼神在薛向这三个国人身上,再次投注了片刻,便低下头去享用美食去了。   倒是有俩个正义感泛滥的洋鬼子,上前来,叽哩哇啦问了几句,熟料遇上正一腔怒火没撒干净的西服男,被连吼带骂,给赶了出去,至此,这边的动静儿,再无人问津。   那西服男逐尽看热闹的家伙后,忽地,腰肢犹如化作弹簧,一个躬连一个躬地冲小妮子鞠,一连鞠了十多个,噗通一声,竟给小妮子跪了下来。   这下,倒轮着小妮子手忙脚乱了,呵斥这西服男起来,可这家伙竟似没脸没皮,死活不肯起来,嘴上拼命说着对不起,希望原谅的话,看他架势,小妮子要是不答应,他还能学了国人磕头。   一边的薛向终于看不下去了,伸手将他扯了起来,此处到底是市委附近,既然一口气出了,自然无须再弄得惊天动地,这会儿,他只是万分好奇小妮子这张卡到底有什么魔力,能让先前还趾高气昂的洋鬼子,瞬间就化作三孙子。   “尊敬的女士,我错了,对不起,十万分对不起,我不是人,我混蛋,还希望您千万原谅,千万原谅,我们愿意赔偿您的精神损失费,您开价,请您开价……”   被薛向拽起身的西服男,妄图再跪下去,奈何挣扎不脱,只有不住开合着嘴巴,拼命说着道歉话。   这会儿,这位查理先生实在是惊骇欲绝,他怎么也想不到明珠这个商业酒店的蛮荒之地,为什么会出现这么一张尊贵至极的白金卡,而且这卡的持有人,竟还是这么一位衣着普通的华夏村姑。若不是那纯白金制作的花纹繁复的卡片,无法复制,他真就得怀疑这卡片一定是假的呢。   可无可辩驳的事实,将他最后的侥幸击得粉碎,此刻,他真是又悔恨又惊恐,悔恨的是,为什么会留着菲利普那头没礼貌的蠢猪做领班(他自己的蛮横霸道,此时全然被遗忘,人类总是善于原谅自己,更善于推卸责任)惊恐的是,若是这位尊贵的白金会员,真得向金钥匙拨出一个电话,投诉本店,那他百死莫赎,巨大的代价,会让他家族燃起无尽怒火,将他彻底吞噬,甚至,包括他的生命,所以此刻,他就是拼尽全力,也得挽回这位尊贵至极的客人。   “薛向,你气消了没?”   查理正复读机一般重复着道歉的话,小妮子忽然开口问起了薛向。   “气没全消,只是肚子饿了,懒得跟这鼻涕虫折腾了,表妹,你快些打发他,我们吃饭吧。”   薛向涎脸笑道。   小妮子冲他翻个白眼,终于,扭过头来,叽哩哇啦,冲查理一通说道。   忽地,查理如从地狱中复活过来一般,满脸狂喜,刚从薛向手中脱身,忽地,就曲了膝盖,可曲到中途,似乎又想起了什么,紧接着又是一连通的弯着弹簧腰,一连鞠了分多钟,直到小妮子等人远去后,仍不停止,最后,直到小妮子三人寻位坐下,查理才一道烟消失在大厅内。) 第四十九章金钥匙   桌子是小家伙拣的,就在左侧落地窗中央,窗外是一方水池,池中浮着几片荷叶,偶尔还有碧绿皮的青蛙,趴在叶盖上噗通一声,跳进水里。   此处算是明珠市中心,典雅华丽的西餐厅周围,有这等所在,正是不知道设置此间的工程师又该是何等匠心。   三人刚落座,便有一褐发雪肤的窈窕女郎,缓步到得近前,靠近桌前米余,便住了脚,腰身躬成七十五度,用纯正的普通话,问三位要点些什么,说罢,还委婉地说,经理先生吩咐,不管三位点什么,本店都用特供的食材烹饪,因为食材存储精细,取材时,可能要花上十来分钟时间,接着,便问三人能否等待。   恰好,薛向憋了一肚子话,要问小妮子,便自己定了主意,挥手让服务员褪下。   服务员方去,薛向就问起了小妮子那张卡到底有何魔力,怎么这目空一切的洋鬼子,见它就如见了阎王爷的拘魂令。   小妮子又从包里掏出了金卡,放上桌面,轻轻一滑,卡片便沿着光滑的大理石桌边,驰到了薛老三近前。   薛老三知晓小妮子这是在考自己,当下,也不犹豫,拿起卡片翻转了数分钟,在一面印着盂兰花的底线处,发现了如微雕般的一排英文字母,其组成的单词正是“金钥匙”三字,再看这卡片背面,印着的一把精巧的钥匙。   薛老三脑子飞速转动开了,显然,这是一张会员卡,还是级别极高的会员卡,至于是哪个会所发的,薛向却是无论如何也猜不出来。   正当他准备认输之际,眼神儿忽然瞅中了。大厅西北角橱窗里,竟卧着一把银色的特大号钥匙,收回眼。再瞅瞅手中的这张卡片,霎时间,醍醐灌顶一般,他猜到了这张卡片可能的来历。   “是金钥匙组织发的吧?”   薛向笑道。   “咦!”   小妮子瞪圆了眼睛。显然薛向猜对了。   “你是怎么知道的?京城可没有获得金钥匙认证的店呀!”   小妮子真是惊讶极了,她这张金卡,并不是什么紧要的东西。也不是有何等了不起的特权,像柳总裁这种大老板,哪年不收一堆金卡银卡的会员卡,此金卡正是其中之一。   是前年,小妮子赴美,参加微软公司股东大会时,比尔私下宴请这位美丽动人、眼光奇准的公司第三大个人股东柳总裁时。恰逢金钥匙协会,举办活动,比尔便带了柳总裁赴会,金钥匙认真审核了柳总裁资料后,考虑到这位女富豪在东南亚所拥有的巨大影响力。便给她颁发了这么一张最高等级的、全球不过数百人持有的白金卡。   当时,小妮子也只当普通会员卡,松松地就塞了包里,还是同时与会的保罗见了,连连大叫“GOD”尔后,小妮子才知道这张卡的作用。   原来,这个金钥匙协会,是世界性顶级酒店联合协会,该协会是国际所有著名酒店联合形成的一个组织,尔后更成为世界范围内的酒店平级制定者,酒店行业内,有句话,很形象的说出了该协会的影响力,那就是五星级酒店不一定能得金钥匙,而金钥匙酒店则必定是五星级。   而这张金卡,更不是随意发出的,小妮子能得到这张金卡,也正是因为盛世中华在大中华地区,拥有巨大的影响力,能为金钥匙的国际推广起到无与伦比的作用。   相比之下,身家不逊色小妮子的微软第二大个人股东保罗,就没有这张金卡,是以,保罗瞅见小妮子的这张白金卡,才会连叫“GOG”而持有这张金卡,在为推广金钥匙尽到义务的同时,自然也会享受特殊的权利,比如持有这张金卡,进入所有金钥匙组织辖下的酒店,都能以极低的折扣享受该酒店最尊贵的接待。   除此以外,金卡持有者,对金钥匙组织也有极大的谏言权,比如,该持有者进入哪家金钥匙酒店,遭遇了不礼貌的对待,或者认为服务有瑕疵,都可以向该组织谏言,而该组织也一定会派出调查组进驻该酒店,维护金卡持有者的合法权益。   而这家蓝色海洋,正是法国的一家酒店连锁,巧儿又巧的是,这家酒店刚通过了金钥匙的初级认证,获得了银钥匙的资格证,待一年的考核期慢,才会正式被批准入会。   先前薛向瞧见西北角的橱窗里卧着的那把“银钥匙”就是金钥匙组织刚颁发给蓝色海洋,并被蓝色海洋做为荣耀存在,还特意打造了橱窗,以此炫耀。   也正因为,这家蓝色海洋还未通过金钥匙认证,还处在考核期,所以,此间餐厅的经理查理见了小妮子手中的白金卡,才会如见了鬼神一般。   细说来,查理原本也不认识这张全球仅几百张的卡片,还是蓝色海洋通过金钥匙的初级认证之后,蓝色海洋所有管理层才有机会接手金钥匙组织培训团队的训练,正是在培训中,查理认识了解这张卡片,更在培训教员疾言厉色的呵斥中,知道了这张卡片的权力和尊贵。   可以说,像蓝色海洋这种正在审核期的酒店,犯下如此大错,只要柳总裁这白金卡持有者,一个电话,蓝色海洋的认证嘎然而止几乎是板上钉钉的。   非但如此,认证失败的酒店,还会被金钥匙通报全行业,并写清考核细节,突出失败原由。   若真如此,蓝色海洋面临的几乎就是毁灭性的打击,以后恐怕都不能在酒店界立足了。   而蓝色海洋又是家族企业,查理只是家族里不被看重的子弟,所以被打发到远东这片高档酒店的荒漠中来,拓展市场。   可如果,查理家族知道家族数百年的心血,眼看就要得到腾飞的时候,让查理这个混蛋一脚踹进了地狱,那查理面临的结局的悲惨程度,几乎是可以想象的。   因此,当小妮子威胁要给金钥匙打电话时,查理才如遭雷劈,惶恐得快要失了魂魄,什么高贵,骄傲,在这不可承受之重下,全去他妈的了,往死里踹领班可以,把腰弯成弹簧可以,甚至连最低贱的跪拜、磕头都行。   亏得薛老三最后松了口,不然查理真能给逼疯了。   由此可见,这张卡实在是旅行、出游必备的圣品。   也正因为这张卡稀少、难得,且实用,小妮子出门在外,才总会带着这张卡。   只是,这会儿,她实在不明白,薛向怎么会认识这张金卡,并能叫出金钥匙组织的大名,据她所知,时下,国内还没有一家金钥匙认证的酒店,便是港岛也不过在她的推介下,有两家酒店通过了认证。   薛老三显然十分乐意见到柳总裁惊诧了,不知何时,曾经柔弱的小妮子已经能给自己避雨遮风了,欣慰的同时,薛向难免有些怀念从前。   这会儿,见到小妮子久违的惊诧,他心中真是得意非常,“你表哥全知全能,知道个金钥匙算什么,从今天信仰我吧,你会得到永生,阿门!”   这话倒不是全属调侃,薛老三魂穿后世,算得上前知五百年,后知半辈子,这个金钥匙现在声名不彰,但在后世,各大酒店泛滥的共和国,实在算不得有多神秘。   却说薛老三油腔滑调低语了一句,一边正喝着冰镇柠檬水的小家伙,扑哧一声,把水吸进了鼻子里,呛着她不住咳嗽,一边正在桌底下拿脚踢打薛老三的柳总裁,慌忙拿了手帕替小人儿擦拭。   小人儿这边方收拾好,三名短装美貌的法国美女,一人托着个白银托盘,迈着猫步,缓步行来。   托盘里的玩意儿,刚入得眼内,薛老三就挥手止住了三位。   原来托盘里,放置的正是三瓶开胃酒,一瓶雪利,两瓶樱桃白兰地,瓶身精致,酒瓶颈部各自贴了红色的标签,那瓶雪利的标签上,写着蓝色的1818,两瓶樱桃白兰地,更是骇人,竟标着1756,竟是古董级的玩意儿,可谓价值连城。   薛向刚挥手止住,中间的那位蓝眸美女,便用标准的中文,介绍说,这顿饭是,蓝色海洋全体同仁,敬献给尊贵的客人的,无须埋单,显然,这位美女是以为薛向担心花费。   “直接上正餐吧,那些汤汤水水的就免了!”   见了这几位美女端的开胃酒,他就想起了传说中的法式大餐的繁琐,十三道菜,依次上来,真能烦死人。   说起来,薛向也是吃过西餐的,在他心里,只有老莫那斯拉夫人的大碗肉,大块鱼的西餐才是正宗,他可不耐烦吃饭跟操作精密一般,程序井然,徒然费力劳神。   若是别人敢如此言语,保管得被请出餐厅,奈何这桌客人,是那位脾气暴躁的查理经理,拿着厨房的菜刀恶狠狠地警告了众人,是以,这会儿,几位法兰西美人心中再有不快,也只得道声稍等,收回托盘,转过身子,盈盈去了。 第五十章谢大款   小妮子笑道:“怎么,你也不爱吃西餐,早知道就在家自己做了!”   小妮子话音方落,小家伙就接了口,“是呀,是呀,你不是爱吃我包的包子么,早知道这里吃饭这么麻烦,还不如我给你包包子快呢。”   忽地,薛向竟高举起了双手,面带怆然:“您二位还是给我留条活路吧!”   “哈哈哈……”   大小俩美妞相视一眼,齐齐笑出声来。   两人正笑得止不住声,忽然一道声音传来:“薛主任,您也在这儿?”   薛向循声看去,督查二科的副科长刘晓寒挽着个青年男子的手臂,从远方急步走来。   “是晓寒同志啊,也来用饭?”   薛老三嘴上支应着,心里着实有些吃惊,据他所知,这儿的菜已经不能用不便宜,而只能用黑来形容了,差不多一餐饭就得吃掉刘科长月余工资。   来此可不就是吃饭么,虽然薛主任藏住了心思,可话外的意思可是露出来了,刘科长生怕这位顶头上司以为自己捞外快,赶忙解释说,今天是她生日,她对象给她过生日庆祝,平时,可是万万舍不得来这儿吃饭的,解释完,又介绍她身边的青年给薛向认识,青年叫陈宇,满面书卷气,是某大型国企的一名科长,二人才貌、官职相当,倒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刘科长解释完,又主动问起了小妮子和小家伙好,那天接风宴前,她倒是听薛向说过要安顿家人,显然这两位就是家人之属,刘科长照常理推测,便叫出了“嫂子”好,“小妹妹好”刘科长叫罢。薛老三倒是安之若素,小妮子却如被踩了尾巴一般,慌忙解释说。自己是薛向表妹,来明珠度假。   刘科长赶忙致歉,说话儿的当口,眼中的一抹狡黠飞速掠过。   两拨人又寒暄了几句。便各自分开,倒不是说这二位都不讲礼貌,撞见了。也不说一块儿用餐,而是双方都有顾忌。   薛老三是不想打扰人家小两口的二人世界,而刘科长却是替陈宇的荷包担心,这儿的花费,她可是打听过的,要不是陈宇执意要浪漫一回,打死她她都不会进这儿。若是两拨并作一道,以常理度,也是她这下级请领导,一餐下来,陈宇的荷包非得露出窟窿不可。   刘科长小两口就在薛向左近。拣了个位子,他们两位刚坐下,薛向这边的大餐,就上来了,三份勃根地红酒炖牛肉。   上菜的还是先前三位美女,依旧是那位蓝眸美女,介绍的菜品,显然这介绍就是为了突出这菜有如何珍贵,勃根地是新从园中掘出的,红酒是一百二十年菲利波酒庄产的,牛肉是新宰的一头小肥牛,那美女似乎生怕薛向厌烦,语速极快。   薛向傲上媚下,更兼通晓世情,自然不会让这几位服务员难做,待她介绍完,薛老三忽然瞅见刘晓寒小两口正翻着菜单,似乎在为点什么菜争执,薛老三心念一动,便叫过那蓝眸美女,低语了几句。   “陈宇,算了,就点两份豆焖肉算了,尝个味儿就行,这儿的菜真得太贵了,还未必合我胃口!”   刘晓寒翻翻拣拣了半晌,却是一道二十元以下的菜都没见着,强忍着心悸,点了份儿二十七元的豆焖肉,谁知道陈宇不愿她受委屈,非要冷盘,热盘,红酒的上,说着,还排出了鼓囊囊的钱包,豪言拼掉俩月白干,也得让晓寒过个浪漫的生日。   刘科长虽然感动得不行,可这种烧钱的晚餐,实在让她心中难安,只有一个劲儿地婉拒。   两人正相持难下,忽然,那位蓝眸美人和另一位美女,端了两份小牛头肉上来了。   刘晓寒正要解释说自己还没点餐,蓝眸美人先开口了:“是那边的那位尊贵女士赠送给您二位的,说祝您生日快乐,并祝二位有个美妙的晚餐。”   刘、陈二人朝薛向那边看去,却见薛主人和他的表妹正低头进餐,倒是那位可爱到极点的薛妹妹浅浅一笑,抱了她身前那只雪白猫儿的两只前爪,冲这边招了招手。   不错,两份小牛头肉,正是方才薛向嘱咐这蓝眸美女上的。   原来,先前顾忌刘晓寒小两口的二人世界,薛老三就没邀请二人一并进餐,可国人最讲礼仪,尤其是饭桌边的礼仪,既然遇上了,不一起吃饭,实在说不过去,再加上,今次又是人家生日,不知道还好说,知道了,什么表示也没有,那更是不像话,因此,薛老三便用洋人间流行赠菜的方士,表示了心意,也彰显了领导风度,更为难得的是,这家伙还考虑到刘晓寒对象的感受,招呼蓝眸美女,赠菜时,用小妮子的名号。   由此可见,薛老三的七窍玲珑心,还真不是吹出来。   “陈宇,你还别说,这法国大菜,还真不差咱中华美味!”   刘晓寒舀一勺炖成烂泥的小牛头肉,放进嘴里,美美地咀嚼了半天,方才咽下,美味入腹,腾空的嘴巴,终于忍不住赞开了。   陈宇接口,却转移话题道:“那个就是你说的厚黑专家?不像啊,年纪轻轻,未必有我大,看着挺正派,不过他那个表妹倒有点意思,似乎……”   “行了,吃饭还堵不住你嘴,你可没见识过他厉害,我算是服了,难怪人家年纪轻轻就当了大官,人家可是真有本事啊,除了我上次跟你说他整尤主任的匪夷所思手段,前次开大会,我才见识到什么叫理论家啊,当时……”   说着,刘科长便将那次市委办公厅务虚会的景象,详细复述了一遍,听得陈宇痴楞半晌,忘了动勺,还是刘晓寒拍了他一记,他才惊醒过来,醒罢,便连声叹服,还抱怨说难怪厂里最近总开理论课,一大堆资料要学要背,原来根子都在你们主任这儿,他可是把我们坑苦了,要是今儿个事儿说出去,厂子里的小年轻们能跟他拼命!   “咯咯……”   陈宇的俏皮话,逗得刘科长娇小不已。   “啊哈,WELL,WELL,WELL,这不是玉洁冰清的刘干部,不,现在该是刘副科长了吧!”   陈宇和刘晓寒正享受着甜蜜时分,忽然不远处传来一声叼着粤语腔的怪叫,尔后,又是一连串变了味儿的叫好声,紧接着而来的是怎么听都让人冒火的讽刺。   刘晓寒抬头看去,怎么也没想到,见到的竟然是自己的前男友刘一水,若非对这个家伙刻骨铭心,刘科长几乎都认出他来。   这时的谢一水早一改两年前的锅盖头、工人装,英俊的瘦脸肥硕了不少,头发打上发蜡向后梳拢,根根油量,直挺得能摔断苍蝇腿,浑身上下西服革履,任谁看上去,都能一眼辨出他的身份,商人,不,明珠更流行“大款”一见谢一水,霎那间,如烟往事,在刘科长脑海充满,是这个人,让她第一次享受到恋爱的滋味,也是这个衣冠禽兽,让她悔恨至深。原来,谢一水,正是刘科长的初恋,当初青葱岁月,二人上演了一出大学生和工人恋爱的传奇,谁知道就在谈婚论嫁的时候,刘科长辨出了这位谢一水的本来面目,原来这家伙仗着英俊不凡的外表,在和她刘大学生“恋爱”的同时,竟然还和三个女人保持着不正当关系。   当日,刘大学生在自己的出租屋,撞破谢一水和别的女人在自己小床上,行苟且之事,狂怒失神,险些遭了谢一水的霸王硬上弓,亏得房东听见响动,阻止了悲剧发生。   此事,让刘大学生伤心不已,直到参加工作数年,心中创伤才勉强抹平,收拾好心情后,才开始了现在这段感情。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自那次事后,销声匿迹四年多的家伙,竟然会再次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爱恨情仇,霎那间,几乎要将刘科长烧昏。   “晓寒,这位是谁呀,怎么着,咱们相识一场,你得替我这老朋友介绍介绍不是。”   刘晓寒的怒目而视,谢一水宛若未见,笑嘻嘻步上前来。   一边的陈宇只顾着瞧谢一水,却是未注意到刘科长的面目,出声道:“晓寒,这位同志是你的朋友?怎么不给介绍一下?”   不待刘晓寒接口,谢一水笑道:“不用劳动晓寒,我自己做个自我介绍,鄙人是岭南省鹏城市天鹏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兼总经理,当然,我还有另一个身份,那就是晓寒同志的前对象,嘿嘿,可惜我运气不好,晓寒同志这颗嫩白菜,终于没吃到手,倒是便宜你了!”   “放你妈的屁!”   陈宇终于暴怒了,挥动拳头就要朝姓谢的打去,得亏刘科长一把拽住了他,“陈宇,这种人渣,你跟他较什么劲儿,咱们吃咱们的,为这种人费口舌,徒然脏嘴巴!”   刘晓寒到底不想陈宇惹上事儿,姓谢的当初可是背了强奸未遂的罪名潜逃的,看他如今敢大模大样出现在明珠,刘科长就知道那案子定是被姓谢的铲平了,她身在官场,可是知道这年头有钱人可是越来越有本事了。 第五十一章权和钱的差别   陈宇死死盯着谢一水,姓谢的倒也知道轻重,真惹毛了这家伙,他这快被掏空的身体,准得吃亏,何况这种地方,乃是高档场所,谢某人自问是高档人,没得跟低档人一般见识。   谢一水方生退意,就在这时,大门处又传来脚步蹬蹬,未几,便听见一句嗲得能酸掉牙的喊声:“一水,你怎么不等我呀,你们大陆上个厕所可真难呀!”   纯港式粤语,陈、刘二人一句没听懂,倒是谢一水如搀老佛爷一般,矮着身子过去,将来人搀扶了过来。   到得近前,刘晓寒瞧见那人装扮,一腔怒火,霎时,散了个干净,满腹笑意,憋得她肚子快炸裂开来。   原来,被谢一水扶近前来的这女郎,身姿妖娆,面容姣好,远远望去倒是一副上等相貌,但此刻近瞧,才知道这女郎一张细嫩瓜子脸上,浓妆浓抹,尤其是俩眼眶,涂得漆黑漆黑,宛若大熊猫。   她这一副烟熏妆打扮,在时下共和国,领先时尚实在太多太多了,老话说的好,领先半步是天才,领先一步是疯子,这会儿,这女郎,在刘晓寒眼中,就和那疯人院的疯婆子没啥区别。   谢一水瞧出刘、陈二人的怪异来,毫不生气,反觉这二位土鳖,“介绍一下,LILY,我的女朋友,LILY可不是一般人,人家是港岛著名影视明星,潘虹、刘晓庆总该知道吧!她俩比起LILY,也只能是提鞋的啦,刘晓寒同志,要不要LILY给你签个名儿啊,这机会可不多哟!”   谢一水洋洋得意,显然,有个港台明星做女友,让他扬眉吐气不少。   “都什么年月了,还追星,谢一水啊谢一水,看来你还真是永远十八岁,带着你的大明星朋友赶紧走人,别站在我们桌前碍眼,难不成吃不起饭,还得我们赏你根肉骨头!”   刘科长从来就不是什么善茬儿,这会儿说起话来,损人得紧,气得谢一水瞬间变脸。   “姓刘的*子,你骂我行,敢骂我家LILY,我跟你没完,你给老子等着,看老子让你怎么当不成这官儿,你们市委的燕秘书长可是老子的老朋友!”   谢一水老羞成怒,立时露出本来面目,细说来,这家伙还真是在乎这个叫LILY的女郎,一来,男人劣根性发作,以为找个港岛女人就高人一等,二来,谢一水在鹏城主要做的是港岛进出口贸易,LILY家正是他的最大客户,是以,无论从哪个角度,谢一水都得捧着他这个宝贝大明星女友。   “是哪个在这儿胡言乱语,打扰我们用餐!”   就在陈宇终于忍不住要动手的时候,邻座的薛老三终于发话了。   细说来,要不是因为店方知道刘晓寒这桌可能和薛向有关系,谢一水在这犬吠,早就被推出去了,正是怀疑谢一水和刘晓寒这桌是朋友,已成惊弓之鸟的店方,才始终没搅合进来。   而薛老三这会儿掺和进来,只因为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起先,他只当是小年轻之间的情感纠葛,所以强忍着不耐烦,埋头吃喝,这会儿,越听越变味儿,姓谢的真有点无法无天的意思了。这种暴发户,后世他见多了,随着经济的发展,商人的能量也确实越来越大,可这会儿,商人才刚露头,也只不过勉强跨出了四民之末,远远不到跟官员叫板的时候。   此刻,姓谢的就敢当着刘科长的面儿大声辱骂,还敢威胁让刘科长这官儿当不成了,薛向还能忍住,那真就怪了,先不提他姓薛的最不耐烦这种暴发户,更不耐烦那种欺负女人的贱男,最最让他受不了的是,他这个长官在侧,就有人威胁要干掉他得力属下,他要是不给出头,以后,这督查室的兵就没法儿带了。   听见薛向出声,陈宇的暴怒和刘晓寒的劝阻同时止息,而谢一水更是看都不看,直接飙出了句“是哪条野狗在乱吠!”   啪嗒一声,薛向没来得及发招,柳总裁的银勺被她愤怒地按在了大理石餐桌上,“李莉,这就是你的男朋友?什么眼光!”   柳总裁竟冲那妖娆大明星开腔了,一句标准的粤语,直若呼喝佣人!   柳总裁此言一出,那烟熏妆大明星吓了一跳,扭过头来,瞅见柳总裁,满眼的竟是难以置信,她,她怎么会在这里!   “你在讲什么呀,你既然认识LILY,就该知道以她的身份,你该怎样子讲话……”   谢一水未察觉LILY已然变色,咬着大舌头,叼着半吊子粤语腔,说得怒眉瞪眼。   谁成想就在谢一水吧唧嘴巴的时候,LILY脸色已经变了数遍,从惊诧到震惊,最后化作惶恐,一张颇为精致的小脸已经苍白如雪,似乎那涂了重彩的浓妆,也有些遮掩不住那片死灰了。   哗啦,谢一水还待喷粪,回过神来的LILY,篷的一下,双掌猛地推在谢一水胸口,愣是将正舌战四方的谢一水推得跌坐在了地上。   “LILY!”   谢一水难以置信地望着妖娆女郎。   “别叫我LILY,我叫李莉,对了,从此以后,我跟你再没关系,这是你的送的戒指,现在还给你!”   说话儿,那妖娆女郎将左手食指上的戒指摘了下来,狠狠摔在地上,“还有,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你和我家的那单生意不用做了,以后也不用做了!”   一道接一道的惊雷,几乎要把谢一水劈傻,便是一边的刘科长和她对象也看呆了。   “柳,柳……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呜呜……”   正当众人摸不着头脑之际,那位大明星LILY,忽地奔到小妮子近前,低了脑袋,不住道歉,说着说着,竟带了哭音。   细说来,这位LILY还真就不知道如何称呼柳总裁,因为,她和这位柳总裁压根儿就没照过几面,但这见得次数少,并不代表LILY不知道这位柳总裁有多威风,有多煞气,她在港岛不过是一家小经纪公司的女星,出演的也不过是些电视剧,通常还做不了女一号,只是最近她们公司和亚洲电视达成了合作,她的上镜率才高了不少,新近在亚洲电视的荧屏上小火了一把。   不过,LILY可是知道就算自己红透港岛,在这位柳董事长或者柳总裁面前,真就什么也不是,想上次自己那家经纪公司在亚洲电视的荧屏上上映的那部电视剧因为露骨的镜头稍微多了些,这位柳董事长亲自赶到片场,将自己那位威风八面的老总差点儿骂得没跪下。   这会儿,该死的姓谢的,竟敢冲柳董事长发火,这不是往死里坑自己么,真惹急了柳董事长,以后别说自己,就是自己一家人也没法儿在港岛待了,难道姓谢的这蠢驴就不知道盛世中华的名号么,该死的,自己当初真是瞎了眼,怎么瞧上了这么头猪……   LILY越想越怕,越想越后悔,满场无声,就剩她在一边抽泣。   “行了,行了,你赶紧回港岛,别扮着一幅鬼样子在大陆吓人,以后好好拍戏,少和不三不四的人来往。”   柳总裁挥了挥手,厌烦得喝止了LILY的哭音,后者闻声,一个激灵,就止住了抽噎,紧接着,冲柳总裁鞠了一躬,转身就小跑着去了。   “刘科长,去打个电话,叫派出所来人!”   LILY方去,薛老三又发话了。   对薛主任能替自己出头,刘科长感激涕零,沉声应了,便小跑着朝柜台去了。   谢一水骤逢巨变,似乎有些痴傻了,呆坐在地,半天不动弹,这会儿,他满脑子想的都是美女跑了,生意完了,迈向上流社会的阶梯绷断了,一切的一切,似乎就因为自己见了个不该见的人,说了几句不该说的话,这,这……   听说是市委督查室主任招呼,武珞路派出所所长秦志方亲自带队,火速赶到。   到场,秦所长就冲薛主任握了握手,谨慎地说了句“蓝色海洋是市委重点关注对象”意思很明显,担心薛主任不知轻重,玩儿大了。要说秦所长也纯是好心,他可是知道这帮洋鬼子仗着市委招商引资,优待外商,整日里对他们这帮辖区公安,也不放在眼里,轻易还不许他们进门。   秦所长话音方落,薛老三招呼一声,那蓝眸美女就火速奔进厨房,叫来了正监督大厨调理名菜的经理查理。   查理一听薛向说话,二话不说,就冲秦所长握手,连连拍胸脯表示,尽管抓人,想抓谁抓谁,就是要带他去派出所,他也一定配合,弄得秦所长几乎以为这洋人发高烧了。   两名民警,擒住谢一水的时候,这位谢大款终于回过神来,激烈地挣扎,趾高气昂地呵斥两名民警,大声嚷嚷着他和燕秘书长认识,是回家乡投资的爱国商人。   奈何这会儿,薛主任让抓人,谁还管你什么爱国商人不商人的,就算你认识燕秘书长,到时也得等薛主任和燕秘书长神仙架打完后,再决定放不放你。   就这么着,没有定下任何罪名的情况下,谢大款就被弄进了号子里,进了那里,谢大款才真正意识到权和钱到底有多大差别。 第五十二章机器人   到了武珞路派出所,按督查室薛主任吩咐,电话让姓谢的尽管打,姓谢的还真就抓了电话,率先给那位他在一次宴请上见过,并对他回家乡投资表示极大赞赏的燕秘书长拨去了电话,谁成想接到他电话的燕秘书长开始还有说有笑的招呼,待听到他进了派出所,还发脾气责怪地方同志办事不力,可当听到谢大款哭诉说市委一个姓薛的主任是主谋后,电话那边静了一会儿,便招呼谢大款将电话给秦所长。   谢大款以为燕秘书长要发力了,颠颠儿,吆喝秦所长听电话,哪知道秦所长刚听完电话,刷的一下,就赏了他一耳光。   谢大款捂着脸惨叫,没听燕秘书长说话么,啪的一下,秦所长又是一耳光上来,“听见了,燕秘书长说依法处理,老子这是执行秘书长指示,打不死你,老子最恨你这种有俩钱就到处显摆的臭虫,弄不死你……”   以谢大款的智慧,是怎么也想不明白,当初宴会上那么关照自己、还和蔼可亲给自己留了电话的燕秘书长怎么会突然翻脸不认人,在他想来,市委秘书长不是比市委的什么主任大么?   可怜谢大款就这么点政治智慧,遭厄自然是在所难免的了,他完全不知道政治上,也讲究利益和风险的等价关系。   燕秘书长等给他留私人电话,代表燕秘书长却是将他这位大款归为可结识一流,若姓谢的真得只是被派出所为难,燕秘书长应该是很乐意帮他将事儿铲平,做足这个人情,可当中间横着的是那位风头正劲的督查室主任时,这件事的风险就呈几何级数上升,燕秘书长是万万不会为了这点蝇头小利,和那位薛主任对上的,无关乎谁怕谁的问题,只关乎风险远远超出了收益,不值了!   可怜的谢大款,就这么不知不觉地被当了弃子,还浑然不知。   却说谢大款当天在武珞路派出所挨了顿收拾,倒也清醒过来,不再指望那在他心里骂了无数遍靠不住的当官的,赶紧打电话给他在鹏城那家公司的负责人,让赶紧帮他请个律师过来,还点名最好是洋人。   要说谢大款这些年借着改革开放的东风,在鹏城这个开放的桥头堡,凭借一肚子坏水,倒还真让他挣了一笔不菲的身家。   那边的动作,也是极快,谢大款打完电话的第二天,洋律师就飞到了,细细问了谢大款当时的情况后,就向派出所抗议,说是非法无故抓人,还提出要保释当事人谢大款。   秦所长见了洋人,到底有些心慌,赶紧给薛主任去电话,薛主任二话不说,就让刘科长出马,亲自了解这桩案子。原来这会儿,薛主任早弄清了刘科长和谢大款之间的纠葛,即便是不清楚,他要收拾谢大款,不凭别的,就凭一个“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就足够了。   刘科长亲自出马,很快就找到了当年给谢一水立案的那家派出所,细细算来,时下距离那件未结案,过去了也不过三五年,卷宗什么的极是好寻,因着刘科长是领了督查室出具的证明而来,当地派出所以为是市委查案,自然是全力配合,个把小时,就将卷宗全部找齐,又再次传唤了当年的证人,录了口供。   至此,证据确凿,谢大款就算请来八国律师代表团,也是在劫难逃,最后,在市委督查室的亲切关怀下,武德区人民法院,硬是判了谢大款一个**罪,生生给判了十五年!   除此之外,此案了解的直接后果就是,薛向在督查室的威望进一步提升,只因刘科长在督查室道出了内情,显然,一个肯为下属出头的领导,绝对是值得尊敬、靠拢的好领导。   其间接后果是,刘科长的那位对象陈宇,见识到政府官员的权力后,再也不认为自己在工厂的职级和高工资有多了不起,愣是让家人找关系,活动到了明珠市洋浦区政府综合室做了个副主任科员。……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傍晚时分的丝丝雨线,早在从蓝色海洋出来时,就停了。   此时,天边一轮圆月,挂在墨蓝的天幕上,三颗两颗若隐若现的星辰点缀左右,便是一幅绝美的图画。   时下,已是深夜十一点多了,原本薛向三人早早地就歇了,奈何小家伙睡不着,抱了小白,又挤了过来,缠着说了会儿小话,直到方才,才睡熟过去。   小妮子忽地提议,出去走走,二人便出来了。   晚风如浪,吹在裸露在外的肌肤上,凉浸浸,暑气全消。   两人手牵着手,沿着菱角湖,缓步而行,百亩大小的菱角湖,被绕去了半圈,两人始终不曾说话。   风无声,月无语,浓浓情思,凭此寄,凭谁取。   直到一圈转完,又回到了出发点,薛向终于开口了:“明天不走不行?”   忽地,小妮子笑了,灿若旭日生朝霞,显然,她很享受臭小子的依恋。   “笑什么笑,我定了,明儿个跟你那俩保镖打个电话,机票退了,再待几天!”   原来,小妮子在此处,已经待了十多天了,鹏城、港岛一堆事儿,让她这个老板拿主意,即便是这几天,小妮子看着闲适,其实大部分时间,也是在家和电话打交道,遥控指挥。   可有些事儿可以遥控,有些事儿不得遥控,这不,小妮子新收购的那家丽的,现在改名为亚视的电视台,要召开年度总结会议,小妮子得提前返港,做好相应准备工作,而电话正是晚饭后在家接的,接完,薛向的情绪就低迷了。   正因如此,才有了这趟夜游。   小妮子忽地凑过头去,亲了薛向一口,偷袭完毕,接道:“不行呢,第一次年度总结会议,我这个老板怎能不到场,最近亚视的情况很不妙,接手才一年多,就亏了两千多万,就是有盛世撑着,可也禁不起这么无底洞消耗呀,所以,该解决的,还是尽早解决的好。”   “亚视现在很困难?”   薛老三脱口而出,说完,他就在心里给了自己一下。   原来,当初小妮子收购亚视,正是这家伙鼓动的,他当时只想到收购亚视这么个具有广泛影响力的喉舌,会有多大益处,却浑然忘了亚视可是个实实在在的烂摊子,一个弄不好,就是个大坑,而现在听小妮子如此言语,亚视果然没有规避历史惯性,成了一个烧钱的大坑。   不待小妮子接口,薛老三又自道:“别愁啦,亚视有困难,交给你表哥嘛,先前不说了嘛,信表哥,得永生!”   “噢?那现在请表哥给出个高招,若是真有用,表妹我在这儿多待几天也不是不成!”   朗月清风,夜半无人,小妮子开放得一塌糊涂,连“表哥”这个只有薛向在床榻间做怪时,才肯叫出的称呼,这会儿,随口而出,行云流水,毫无滞碍。   享受了薛向的依恋不舍,小妮子心情大好,自然什么都放得开,再者,她真是对眼前这个貌似无所不能,无所不知的男人,产生了强烈的期待,还真希望他能道出几条行之有效的建议。   薛向笑道:“那表妹你张大耳朵听着,表哥我可就说喽……”   又是一番摇头晃脑,薛向终于吐出了自己的主意,很简单也很俗套,但确实切中时弊,一定有效。   首先,亚视必须全面改革,裁撤合并机构,将自诩为元老功臣的刺儿头剔除,据他所知,后世亚视之所以倒台,就是因为内斗扩大化,先有股东之间的股权之争,后有各部门的权力之争,如此大环境,亚视不垮也难。   其次,自然是节目上的选取,现在的亚视,偏中科教文卫,节目样板化,说教气氛太浓,忙碌了一天的港民谁愿意再去“上课”因此,薛向给出的主意,就是朝娱乐化全面发展,比如举办选美大赛,群众造星运动,以及如后世的凤凰卫视一般,开辟时政频道,再就是,主打连续剧。   关于连续剧,薛老三给小妮子出了个最阴损的招数,那就是买断查良镛和熊耀华的全部作品影视版权二十年,因为亚视的对手,主要是TVB,而TVB最出名的就是电视剧,而在TVB电视剧江山中,武侠剧足足占去半壁,据他所知,明年无线就因为《射雕英雄传》的上映,火遍全港,隔年又在共和国刮起了武林童话的风暴。   只要斩断无线的武侠这只手,一反一复之下,足够亚视稳住阵脚。   最后,薛老三再度可耻的,向小妮子建议,如同无线那般创立演员培训班。当然,薛老三不是没想过,报出几个后世鼎鼎大名的明星,让小妮子去签,可如果这些明星没有早期的磨砺、困苦,后世未必有如斯成就,是以,薛老三退而求其次,便让小妮子创办演员培训班,自己造星,求人不如求己。   薛老三三策一出,小妮子痴愣愣盯着他看了半晌,忽地,伸手掰过薛老三的脑袋,在他茂密的黑发中,翻来复去的摸索,搜查。   “找什么呢?”   薛老三终于不耐烦了。   “找开关按钮呢,看我表哥是不是机器人!”   “你……” 第五十三章谁家天下   “烫了,烫了,跟你说了一万次,雨前龙井只能用八十五度的水冲泡,我算是看出来了,你不把我这点儿好玩意儿糟蹋干净,你就不甘心!”   尤主任喝一口茶,咂巴了数下,砰的一声,将那只雕花细瓷的景德镇瓷器重重盖在了桌面上,他办公桌前的通讯员小赵已经恨不得将脖子缩得塞回腔子里。   要说这会儿,小赵心头也骂翻了天,这位尤主任简直太他**难伺候了,他也是倒了血霉,当初还花了两根猪大腿,央求综合室的赵主任把他调来给尤主任做通讯员,现在想来,当初那位赵主任最后关头问的“你可要考虑清楚噢”他自觉回答得太草率了。   “这姓尤的前世一定是宫里的屈死的嬷嬷,实在是又刁又钻,又他妈爱折腾人!”   小赵缩着脖子,心中碎碎念道。   要说小赵对尤主任的怨气,可谓是倾斜三江水,也无法道尽。   就拿这泡茶来说,只要这尤主任心情不好,不管小赵怎么泡,都铁定挨骂。   细细算来,小赵给他泡得茶水也不下上千杯了,可只要尤主任每次不痛快了,都拿茶水之类的琐事儿,冲他小赵撒火儿,开始小赵还真以为是自己的问题,当作经验教训,不断总结,可总结经验教训之后,泡出来的茶水,依旧没让尤主任满意,不是凉了,就是烫了,尔后,尤主任教训说用八十五度的水冲泡,小赵干脆买了支温度计,以此控温。   可就是这样,姓尤的还是有时冷,有时热的,责骂,比如这会儿,小赵就是用温度计悄悄测好后,冲泡结束,就第一时间送了过来,如此这般,还得挨骂,换谁心里都得骂翻天。   姓尤的这几天心情不好,小赵心清楚,为何事心情不好,小赵也洞若观火,还不是督查室来了位镇得住场子的一把手,伸手将督查室的大权摘了个干净,让姓尤的彻底成了空架子,不只如此听说姓尤的贪小便宜,要落那位薛主任面子,结果,让薛主任用计,将姓尤的弄进了医院。   哎,要说尤主任进医院这段时间,可以说是小赵这苦难的几年中,最觉痛快、舒心的日子。奈何好景不长,这位尤主任康复出院后,小赵的悲惨日子竟然更见悲惨,这几天,他是无日不挨数落,无天不挨教训,真真是让他苦不堪言。   却说尤主任骂得小赵缩了脖子,尤不罢休,正待继续开言喝骂,忽地,门外传来了敲门声,尤主任抬头一看,正是市委办公厅秘书科的孙科长。   “尤主任,包秘书长通知您,马上参加办公厅紧急会议!”   孙科长交道了核心内容,便匆匆去而来。   顶头上司相招,尤主任不敢怠慢,火速前行,到得会议室时,包秘书长、苏副秘书长已然在座了,令他惊奇的是,市委办公厅的其他几位同僚却是不在,而更让他诧异的是,市公安局姚副局长,市教育局朱副局长,宣传部铁副部长,竟然齐齐在座。   这么个诡异阵容,实在让尤主任有些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尤主任刚要冲两位领导打招呼啊,包秘书长大手一挥,封阻了话头,“人到齐了,下面开会!”   说罢,便转头对紧挨着他而坐的苏晓岚道:“苏主任,你向大家介绍下情况吧!”   苏主任应了一声,便打开了身前的文件夹,接着,便开了言。   事情其实很简单,苏主任打开文件夹,只不过是个姿态而已,短短一分多钟时间,苏主任就介绍完了情况。   原来,今天中午十二时许,J大发生了一起殴斗案件,原本年轻热血的大学生打个架,却是再正常不过,可怪就怪在这一架打完,J大居然发生了学生聚会,数千学生高举着严惩凶手的牌子,聚集一处,若非校方领导及时发现问题,动员学校保卫力量,封堵了大门,派遣了老师做说服工作,没准儿这会儿市人民广场上,可就有大乐子了,弄不好明儿个就轰传天下。   这不,市委汪书记得到消息,立即做出指示,责令包秘书长负责,市委办公厅牵头,市公安局、教育局、宣传部组成联合专案组,负责查清问题,平息民怨。   苏主任话音方落,尤宾军脑子就飞速转开了,很明显,这是他夺回权力的大好机会,亏得汪书记指示说让市委办公厅牵头,要不然,来这儿开会的哪里会是他尤主任啊,一准儿是那位督查室薛主任,正是因为薛主任级别太低,没办法代表办公厅,而此次能代表市委办公厅参与办案的很显然也只有督查室,正是因为他尤主任身兼此二种身份,即是市委办公厅领导,又分管督查室工作,今次才有他尤某人出席会议的可能。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包秘书长,苏主任,我代表督查室表个态,一定不辜负市委领导,和办公厅领导的信任,全力查清案情,平息民怨!”   包秘书长还为腔调要注意哪些问题,尤主任就忍不住心中气血,蹭得立起身来,拍着胸脯,就立了军令状。   尤主任这厢话音方落,那边市公安局姚副局长就黑了脸,他可不似姓尤的这般俩眼一抹黑,嘛也不知道,其中隐情实在是太深,若非如此,能闹出这么大娄子?能惊动市委汪书记?   “姓尤的到底知不知道轻重,老子们怕沾身还来不及,没见来的都是副手,若是有便宜见,能容得下老子们这帮平时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家伙上来在市委领导跟前露脸?”   姚副局长怨念万端,恨不得一脚踹死姓尤的,谁叫这家伙俨然以专案组首领自居,更可恨的是,这胖子一巴掌拍在胸口,等于是代替大伙儿立了军令状,若事有不谐,大伙儿可全得跟着沾包。   “好,关键时候,还是宾军同志镇得住场,定得住身,行了,我看专案组就由宾军同志担任组长吧,姚开同志,铁进同志,朱国瑞同志,担任副组长,抽调督查室,公安局,宣传部教育局得力同志,组成强有力的班子,力争在最短的时间,查清案情,上报市委,下抚民心,在这里,我就代表市委给同志们饯行了,等到捷报传来的时候,我再和你们的庆功酒!”   包秘书长不愧是部队上的政委专业,临敌,鼓舞士气的本事,那真是一等一的,一会儿功夫,便是死气沉沉的姚局长,都被扇呼的有些激动了。   而那位原本就热血沸腾的尤主任,这会儿骤然“收官”收得权柄,已然恨不得爆炸开来,又逢着顶头上司摆出一幅“我很看好你”的架势,激动得他胸口隐隐作痛,亏得尤主任知道自己的老毛病,慌忙定下神来,不住做深呼吸,胸口的疼痛才复又消失。   专案组成立了,虽然是临时性的,尤主任也干劲儿高涨,第一时间给J大校方去了电话,要求校方准备几间专用办公室,方便专案组和他尤组长进驻,尔后,尤组长又给三位副组长去电,要求三位尽快抽调人生,下午两点半,在市委办公厅回合,最后,尤主任才趾高气昂地朝督查室行来。   步履轻快,挺胸抬头,许多天不曾到得督查室的尤主任,此刻神清气爽,迎面看见综合科打开水的小王,还住了脚,竟伸出手来,要和小王握手,奈何小王双手持了开水瓶,没辙,难得尤主任肯赏脸,慌忙将开水瓶放在地上,又在衣服上擦了擦手,方才双手朝尤主任的大手握来,嘴上还连连应承着“不辛苦”尤主任对小王这份拘谨,十分满意,脸上的笑意犹胜了三分,更作出一幅中央领导下农田的架势,只差语重心长地说句“一切都会好的了”直让小王腻歪得不行。   原来,他方才又是放水瓶,又是擦手,只不过是作势,实际上,心中对这位尤主任可是没半点好感和敬意,只不过是为怕惹得姓尤的不快,毕竟姓尤的拿薛主任没法子,要收拾他,可是一句话的事儿。   尤主任和小王很是招呼了几句,说话时,声音也是极大,好似在故意宣告他尤主任的归来,奈何他尤某人的声音在走廊间回荡得已经震耳了,六七间大开的办公室,愣是没露出一个人头来。   霎那间,尤主任就垮了脸,未几,垮下的脸,又陡然提了上去,复又布满笑容,可一边港提起开水瓶的小王瞥见这笑容,心中竟不由得激灵灵打了个冷战。   咚咚咚……   尤主任敲响了薛向的办公室大门,多少天了,尤主任都不记得了,都不记得有多少天自己都不敢面对这个下级了。   那日的尴尬,尤主任几乎每每午夜梦回,都能历历在目,对这个家伙,他不知道何时已然有这么畏惧了。   不过,今次,尤主任的畏惧,已然被包秘书长鼓起的熊熊激情,烧得一干而尽。   自觉力量尽复,远迈从前,尤主任心中更是满满自信,恨不能当着薛向的面喊出一句:且看今日域中,竟是谁家天下! 第五十四章出丑露乖   “薛向同志,奉汪书记和包秘书长指示,市委办公厅牵头联合市公安局、教育局、宣传部组建9.30事件特别专案组,包秘书长指示我为专案组组长,督查室必须抽调干员加入专案组行动,薛向同志,你也加入,助我一臂之力如何?噢,忘了,忘了,现在你主持督查室工作,恐怕脱不开身,罢了,罢了,也只能暂时把机会让给别的同志了!”   门响三下后,不待薛向道声“请进”尤主任便在门口开了腔,他似乎有意而为,声音竟比先前尤大了三分。   见着尤主任这个名义上的上级时,按道理讲,薛向无论如何,得起身迎候,可姓尤的欺人太甚,没丁点长者模样,薛老三也就懒得顾全这所谓的面子了,这会儿尤主任敲门,他仍旧大咧咧地坐在办公桌后,动也不动,“尤主任,既然是市委领导下的指示,您照办就是,我百分之百支持!”   现在,薛老三的语言艺术已然越来越高明了,说话儿含而不露,却遍布荆棘,真能把人气死,就好比这句,很明显,人家薛老三的意思是,如果不是市委下指示,您尤主任想来督查室调任,还是歇菜吧,另一层意思是,市委领导的指示是下给你老尤头的,你办好办坏,与我无关,就别跟我这儿磨磨唧唧,浪费时间了。   尤主任被噎一呛,他此来寻薛向纯为炫耀,在他看来,做完这任临时的专案组组长,漂漂亮亮办完这趟差,一来,收获市委领导的信任,二来,让督查室众人看清楚,办公厅领导最信任的是谁!   这会儿,既然姓薛的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尤主任自问是不屑于小人斗嘴的,重重哼了一声,便朝督查一科步来。   咚咚咚,照例是三声门响后,尤主任又开了腔,“这次咱们督查室蒙市委汪书记看重,被用作排头兵,现联合市委宣传部公安局、教育局组建联合办案小组,这次机会难得,是我好不容易从市委领导手中争取下来的任务,办好这趟差,其中的好处和意义,相信我不说大家也清楚,因为名额有限,督查室我只抽调六名同志,你们一科我给三个名额,愿意去的,就赶紧举手,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别到时没挤上车,又背地里怪尤主任不给机会。”   尤主任这会儿的心思很奇妙。   要说人其实都是有自知之明的,尤主任自然也有,能做到这一级高官的,不可能心思简单,这位尤主任内心就纤细敏感,他知道督查室这帮家伙对自己观感不佳,这点,并非是在那位薛主任来后才这样的,而是很久远的事儿了,究其根源,是尤主任认为御下得严苛,领导当有官威,可尤主任无时无刻都不嫌累的摆谱,自然引起了督查室全体同仁的不满,尔后,尤主任也意识到这个问题,但他倔强的认为,领导自无向下属解释和低头的必要,依旧我行我素,且犹胜从前。   直到,尤主任做法,将那位并不怎么听使唤的薛向的前任给拿下后,志得意满之余,尤主任眼中几乎就再没有督查室这些小虾米的位置。   可如今,这位薛主任横空出世,更兼手腕高明,立时就把督查室完全收束入囊,这时,尤主任才发现自己在督查室没有群众基础的危害有多大,因为,名义上,他和薛向都能指挥督查室,这下,问题的关键就来了,很明显,底下的人愿意听谁的,谁就能掌控督查室。   偏偏他尤主任,群众基础早就坏得不知道如何形容了,光看这家伙怎么作弄自己的通讯员小赵,就知道这家伙平时御下到底是严苛还是变态。   而这回,尤主任好容易抓住了一回主动权,且他自认这是个绝好的机会,很明显,这种在市委领导、办公厅领导露脸的好处,没人会看不到,如此一来,他便认为这是个收拢人心,修复关系的大好机会。   细说来,尤主任如是想,固然无措,乃是正常的思维模式,可紧接着,这家伙就不正常了,按道里,他既然知道自己曾经的作风不好,要修复关系,自当抓住这次机会,改善自己的作风,没准儿还真能打动人心。   可事到临头,这家伙的谱儿又瞬间放大,呼呼哈哈,高高在上,让人见之作呕!   可要说你尤主任要摆谱就摆到底吧,反正大伙儿也知道你啥德行,可这谱儿摆到最后,尤主任似乎又发现自己这么做或许不好,来了一句“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到时没挤上车……”   形象顿时为之一遍,俨然化身街上正慢慢躲起来的卖狗皮膏药的小商小贩,满脸蛊惑和市侩。   如此诡异而形成鲜明对比的形象,此刻就在尤主任身上合二为一,以至于,让督查一科的众人,看得一呆,几乎忘了尤主任此来为何,满脑子就剩下尤主任这鲜活如话剧般的表演了。   见众人痴楞,尤主任以为大伙儿全被这突如其来的好消息惊呆了,心中得意,丢下句“到底去哪三个,你们自己定好”说话儿,又朝督查二科行去。   短短数分钟,原话通知罢督查二科,尤主任复又转回督查一科的门口,重重敲了三下门板,咳嗽一声,“去哪三个,定好了没,我知道这种机会来之不易,大伙儿还是发扬发扬精神么,今次你让我,下次我让你,只有这样,同志之间的兄弟情才会加深嘛!”   尤主任大咧咧话罢,可满室依旧无声,他定睛瞧去,但见督查一科众人,竟是一个动作,齐齐冲案头的文档使劲儿,或奋笔疾书,或埋头苦读,脑袋更是齐齐低下,没有最低,只有更低,竟没一个人抬起头来,好似他尤主任成了空气。   尤主任心头咯噔一下,终于知道这帮冥顽不灵的家伙是如何想的了,这帮人竟是要跟自己对抗到底啊!   “一群草芥,以为你们也是姓薛的啊!”   尤主任心头怒火高炙,眼见着就要骂出声来,忽然,灵光一现,脑中立时有了主意,转头就朝门外步去。   谁成想他刚掉过头来,迎面就撞上了薛老三。   “尤主任,挑选好了么,都有谁啊,您可别把督查室的精兵强将都调走啊,不然,往下的工作我可是不好做啊!”   薛老三笑吟吟地堵住了尤主任的去路,一张英俊的笑脸,让尤主任怎么看怎么有将鞋拔子印上去的冲动。   原来,先前尤主任吆喝时,薛老三老早就在办公室张大了耳朵静听这边的动静儿,他感知力惊人,再加上,尤主任动静儿着实不小,这边的情况便让他知道了个一清二楚。   便是这会儿督查一科众人没了动静儿,都在干什么,薛老三心中都明镜儿似的,自然猜到下一步该尤主任发飙了。   可等了许久,也不见亢奋状态遭遇当头一棒的老尤头发火,霎时间,薛老三心头就叫出不好,慌忙奔出门来,果然将正准备转身的尤主任堵了个正着。   “哼!”   尤主任冷哼一声,便待绕道。   薛老三赶忙伸手将尤主任拽住,接着,重重一拳锤在大门上,砰的一声巨响,震得室内正装模作样的众人吓了一跳,“怎么回事儿,你们,尤主任亲自下来简拔英才,给市委办案,怎么一个个都不动弹,是不是都想在屋内吹电扇,怕出去晒日头,养出一身懒肉可不行,这样吧,许科长,你带小方和老严,再加上二科的刘科长,老李,大王,你们六个随尤主任去,希望你们实心任事,努力为督查室争光!”   薛老三不管不顾地,就发布了成命,这会儿,他可不敢再瞧尤主任的乐子,立时定下了调子,堵死了尤主任的发挥空间。   原来,方才薛老三及时出现,就是猜准了姓尤的要干什么,很明显,任务是市委下达的,他尤主任来督查室叫人都叫不动,人家一个顺水推舟,转手报给了市委领导,虽然分管领导叫不动下面的人,说出去丢面子,但薛老三这跋扈模样,赤裸裸地现在市委领导面前,只怕伤害更大,通常这种情况下,都是调整下级,给上级领导让路,不然上下争斗,如何有益于工作展开?   尽管薛老三自问是不会被姓尤的这简单一招击倒,但能阻止他发招,还是阻止得好,反正尤主任在督查室的面子,经此一役,算是折尽,让他尽管折腾去就是!   却说薛主任发完话,督查室两个科室被点这名儿的,立时就动作了起来,片刻,就聚齐在尤主任面前。   说实话,也无怪他们不肯给尤主任面子,尽管参加专案组在目前看,确实是露脸的好事,但也得看看现如今督查室到底是谁家天下啊,先不说人家薛主任整人的手法高明,单说人家那次开务虚会替督查室露了脸,涨了面,更得了市委陈书记的嘉许,听说那次的会议纲要都到了中央首长的案头。   谁这会儿再为这点蝇头小利,跟你尤主任赴汤蹈火,那不是脑子有毛病么?   人头聚齐,尤主任气呼呼地喊了声“出发”一把甩开薛向的大手,大步去了。 第五十五章再聚   雪白的软床,喧软的藤枕,四台硕大的明珠牌电扇,对准了大床当心,大床周边,还落了两盆冰块儿,八十年代初,这等晚睡条件,只能说接近奢华了。   这里是尤主任驻J大的卧室,因着尤主任提前给校方打了电话,要办公室,要驻扎条件,而市管J大又有求于专案组,希望尽快完结这场骚乱,自然是无所不应,昨天尤主任还未带着大队人马赶到,校方就专门辟出了教工大楼二楼一整层,并又重新做了布置,方便专案组进驻。   而尤主任到来后,也不是不办事儿,当先到场,在校方辟出的临时高台上,对着数千学子,大声喊了话,拍了胸脯保证,一定会给学子们一个交待。   这帮学子聚集,也不过是正义感使然,并非存心生事儿,见代表市委的专案组都来了,他们聚集的目的也就大了,便在尤主任的一番喊话后,就各自退散了。   成功驱散聚集学子后,尤主任真是志得意满到了极处,深通政治的他,自然知道眼前的最大困难已经解决了,因为市委领导在乎的远远不是案子本身,而是这帮学子闹事儿,怕整出影响。   而如今,他尤主任人到火灭,办事效率高得几乎到了吓人的地步。   而校方见市委领导如此力度,自然心下满意到了极点,当下,官僚作风发作,便说先开宴,后办案。   尤主任正处在飘飘乎,不知身之所在的状态,这会儿,于他而言,天下还有难事么,难得独自带队出来办回案,不管怎么说。得享受一把领导下地方的好处。   一顿过早的晚宴,宴开八席,月烛星灯。山肴海酒,一餐饭直吃了四五个钟头,志得意满坐了主座的尤主任,更是成了最尊贵的客人。众人皆朝他敬酒,直喝得人事不省,方才被抬进了这个校方转为他准备的奢豪卧室。   此刻。已是早晨九点半,尤主任睡得四仰八叉,鼾声如雷,睡熟了,一双手还伸在空中摸摸索索,肥厚的嘴唇不住蠕动,像是在咀嚼。又似在亲吻。   这会儿,尤主任这张大床边,J大校党委书记校长,专案组三位副组长,以及四五位有份量的组员。齐齐围绕尤主任床榻周围,人人面色古怪,更有那位充任副组长的公安局副局长铁进满脸青气,高鼓着腮帮子,仿佛被灌满了气一般。   也许是感觉到周围充斥着强大的气场,又或许是挤满了人导致睡眠环境温度骤升,攸的一下,尤主任睁开眼来,十分迷惘地瞅了众人一眼,疑在梦中,又伸手揉了揉睡眼,这才定住神魂,奇道:“你们怎么来了,都堵这儿干啥,散散,散散,热得不行,今天说啥也不能这么喝了,方校长,我是不想到,你一介书生,喝起酒来也真不含糊啊,还有苏书记,更是酒国高手……”   尤主任正叨叨个不停,忽地,那位铁局长重重哼了一声,喝道:“喝喝喝,尤组长,你心可真大啊,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知道喝酒,我告诉你,现在学子们又聚齐了,刚才市委包秘书长也来电话问了,你这边要是还拎不清楚,我和姚部长、朱局长联合向市委汇报了!”   铁局长这会儿真是恨毒了姓尤的,这家伙先是嘛也不知道就接了任务,自己跳进了泥坑不说,还反手将他铁某人拽进了坑儿,要说拽进坑也就罢了,铁局长被公安局内部推举为代表时,心中就有了滚泥塘的准备,可即便是滚泥塘,是不是也得换个精明的领头人,到时能带着大伙儿平安趟出泥塘。   这姓尤的,咋看咋不像聪明人,但昨天姓尤的驱散学子们的手段,让铁局长还稍稍松了口气,觉得姓尤的还有两把刷子,可谁知道这家伙就两把刷子,多一把也没有,稍稍得意,就忘形如小人,不抓紧空当去把案子彻底铲平,切断火源,这货竟忙着参加什么酒宴,难道他就不知道现在还不到庆功的时候么?   昨天喝酒时,铁局长就心绪不佳,凭借多年办案经验衍生出来的直觉,他就知道这件事儿,没这么好了。   果不其然,今天一早,事情陡现反复,早餐时分,三个食堂的学子们忽然齐齐爆发,竟又在教学楼门口聚集了,这次的声势更大,人数更多,更兼正值早餐时分,学子们都没空手,手中多了就餐的食盒、饭勺助音不说,还多了投掷的炸弹馒头!   这下子可热闹了,短短半个钟头,教学楼门口,简直快被包子馒头,给淹没了,更兼有声乐助阵,动静简直快把教学楼给掀翻了。   昨夜宿醉,这个钟点儿,这帮人也多是正睡得昏沉,可到底有些警醒,齐齐被警醒过来,见此情势,众人反应倒是一致,皆奔了尤主任卧室,没办法,谁叫这位是专案组一号,论事由,也该这家伙拿主意,再者,昨天看这家伙对付学生似乎挺有办法,不找他找谁。   众人原以为这位尤主任肯定已经急得不行,早早在办公室等着了,结果一到场,得到的消息,竟是尤主任还未睡醒。   哗!   当时,听这消息,众人直觉脑子被人来了一锤子,几乎失声,这位真是来办案的,还是来度假的,心大到这份儿上了,泰山真在这位眼前崩了,只怕人家也能面不改色吧!   当即,气急攻心的铁局长,一脚就洞开了房门,结果,人家尤主任仍然酣酣而眠,以至于众人见了这景象,齐齐立在他床头,盯着床上脱得如白毛猪的尤主任,怔怔发愣。   直到尤主任自然醒来,还大言不惭地张嘴就提酒宴的事儿,这时,铁局长才终于忍不住小宇宙爆发了,不管不顾这位是暂时的领导,立时就扯破了脸。   “什么聚齐了,有我在,天塌不下来,方校长,帮我把柜上的水端来!”   说话儿,尤主任伸手,拽过了宽大的汗衫,套在了肥硕的身上,众目睽睽,赤身**,终究不好。   见到这会儿了,这家伙还不忘摆谱,原本就火爆脾性的铁局长几乎要爆了。   篷的一声响,尤主任的脸上落满了水珠,出手的不是火爆的铁局长,而是那位始终就客客气气敬称低自己半级的尤主任的方校长。   “老方,你疯啦!”   尤主任蹭得在床上站起,肥胖的脸盘瞬间扭曲。   冰冰凉凉的水珠激打在脸上,被风这么一吹,其实一点都不难受,反而异常舒服,可就是这异常舒服,让尤主任暴怒到了极点,无他,众目睽睽,他尤主任昨天积攒起的威风,在瞬间被扫光。   尤主任暴怒,谁成想方局长更狂暴,忽地大步朝大大的落地窗奔去,也不知是慌乱,还是故意,一路行来,四台正呜呜转着的电扇,尽数被他踢倒,忽地,宽大的窗帘,被方校长一把扯落。   刷的一声,明黄的窗帘落地,高高的落地窗擦得明亮如无,薄薄的阳光射来,并不刺眼,反而让视线更加清晰开阔,但见前方数百米外的教学楼前,人潮如海,旗帜高张,人人面目狰狞,场面极是骇人,直让不自觉回想起那个动荡的年代。   “我看不是我疯了,是市委疯了,市委要是不疯,怎么会派你这头猪来负责专案组!”   方校长指着窗外,双眼尽赤,他是老知识分子,虽也难免沾染了官场习气,可到底还是个文人,这会儿见着操持了一辈子的校园,成了这番模样,方校长自然什么都顾不得了,市委领导都敢骂,更别提尤主任了。   尤主任简直傻眼了,忽地,他跳下床来,飞速穿好裤子,赤了脚,便朝门外奔去,大伙儿正愣神间,尤主任已经出现在视线里了。   原来尤主任打算单刀赴会,再次劝退众学子。   要说这会儿,尤主任不上也不行了,此刻,他哪里还不知道事情大条了,学子们散而复聚,可他昨天宴会前,都向市委包秘书长表功了,电话里,包秘书长可是说会替他报给市委汪书记的。   这会儿又闹出这么个大乌龙,他都想象到这会儿那位包秘书长会有多么愤怒,挽救危局的办法,似乎只有他再表现个人英雄主义,挽狂澜于即倒,扶大厦于将倾,才能挽救一切的悲剧,包括他自己的政治前途。   可尤主任似乎忘了世上有这么两句话,其一曰,愿望是美好的,而现实是残酷的;其二曰,可一而不可再。   这回,尤主任好容易挤到了教学楼楼梯高处,还不等他喊出句话来,就听见底下不知谁发一句喊“就是这个大骗子,狗官”哗啦啦,霎时间,无数包子馒头,茶鸡蛋,朝他砸来,间或还有几个食盒,躲避不及,尤主任瞬时被早点淹没,慌乱间,额头被一个瓷缸砸中,紧接着,尤主任双眼一黑,再次“睡”了过去。   底下的学生,见市委领导晕了,也慌了神,立时发一声喊,齐齐散了个干净。 第五十六章拜访   啪啪,啪啪啪……   从尤主任寝室看到这一切的方校长,最先鼓起掌,紧接着,掌声响成一片。   原来,众人所处的方向,只能看见教学楼前的学子,而尤主任所在的位置恰好被另一侧承重墙挡住,而先前学生们扔东西,因隔得太远,也只能瞧见铺天盖地,谁也想不到是在砸尤主任的呀,紧接着,学子们就散场了,先前铺天盖地的扔东西,自然就被理解为尤主任做了什么承诺后,学生们兴奋所致。   “人才,不,奇才,奇才,尤主任真是奇才啊,这等口才,放在战国,就是苏张啊,实在是了不起,看来我是错怪他了,身负此等大才,便是泰山崩殂在即,亦足高堂安坐,凭啥,就凭这身横溢的才华啊!”   掌声中,方校长激动得胡子直抖,老式文人气发作,就差吟诗以记了,这会儿,在他眼里,尤主任直若在城楼上观山景的诸葛丞相,实在是太有贤者气度了,外边乱成这样了,人家能高卧,不出马则已,出马则风平浪熄,这不是传说中的国士是什么。   方校长赞誉声中,众人齐声应是,便是先前看这位尤主任极端不爽的铁局长,这会儿也生出了拜服之感。   “咦,你们看,那是什么?”   赞誉声中,督查二科的刘科长忽然一声惊叫,伸手朝窗外指去。   “这位小同志,也未免太大惊小怪了吧,看不见衣服么,那是本校的环卫工人,在清理不听话的学生们扔的食物,嗨,真是浪费,这可都是好粮食啊!”   老眼昏花的方校长,一边摇头,一边叹息。   可他话音方落,身边的人影先就少了一半,又片刻,一屋子人,就剩了他一位,老头子实在弄不明白,众人在跑什么,正准备跟去看,忽然老头子眼睛瞥见窗外,紧接着,眼神儿就直了,挪动脚步,赶紧带起老花镜,一双眼睛几乎要贴到落地窗上。   终于,老头子看清了眼前的情况,原来那两个环卫工人手中托着的压根儿就不是学生们扔弃的食物,而是被食物淹没的尤主任。   这会儿,尤主任浑身上下,粘了不少油条,馒头,头上还淋了半碗没喝完的稀饭,远远看去,哪里还有人影,直到此刻,行到近处,众人才看清昏死的尤主任被抱在俩环卫工人中间。   专案组长昏死,这可不是小事儿,在场诸人就是再不爽尤主任也得第一时间奔过去。   独独方校长这老头子眼神儿不济,没看清楚,再加上,先前就他赞扬得最是夸张,这会儿又成大乌龙,众人懒得搭理他,是以,先跑了个干净!